【一】
“高三三班有女同学要跳楼，大家快去看看！”
姜粒像是有什么感应，觉得跳楼的人恐怕是虞楚。
等姜粒飞速赶到高三的教学楼前时，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
“怎么回事儿？”姜粒拉住一个同学，打听道
“高三三班虞楚，咱们高三能做出这事儿，也就只有她了吧。”同学推了推眼镜:“刚上去一会儿说是要跳楼，也就十分钟？她自己就下来了。”
姜粒到学校里处找不到虞楚，最后在操场后面的草堆里找到她。
草很高，将虞楚埋了个严实。
姜粒是虞楚的发小，原本和虞楚同班同学，因为犯事蹲了一年，现在念高二，她明白虞楚的秉性，将汽水扔在她脸上，没好气的问道:“怎么突然闹着要跳楼？”
虞楚将饮料攥在手里，手臂遮着自己的眼睛。
声音哽咽:“因为楚煜。”
姜粒叹了口气，这还是她认识虞楚以来，第一次见虞楚哭鼻子。
“那为什么又不跳了？”
“因为楚煜。”虞楚尽管用校服袖子遮住了眼，眼泪还是顺着她的眼窝滑了下来:“我在上面，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了他，他抱着作业本，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走了。”
姜粒叹了口气:“你也太傻了，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是啊，确实是太傻了。”虞楚轻轻呢喃:“他转身就走的样子，我见的太多了，闭上眼，都印在我的脑子里。”
虞楚顿了顿，声音哽咽得更大了:“所有的转身和不在乎我都可以接受。这一次，我才真的明白，我在他生命里的无足轻重。”
虞楚终于将遮着眼睛的胳膊拿开，坐了起来:“刚才我这么一闹，倒是看开了，强扭的瓜甜不了，况且，他从来都不是我的瓜。”
“傻了三年呢。”虞楚搓了搓自己身上的草籽，不知是在给姜粒说还是再给自己说。
那绝望平淡的语气，让姜粒心疼。
今天是5月21日，距离高考还有16天。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生命里最后一场不看脸的考试。
虞楚坐在校长办公室里。校长坐在右边，父母坐在左边，中间是德育主任王绍刚。
“虞楚同学，还有16天高考，老师考虑你的学习成绩和抗在你身上的压力太大，倒计时的日子一直紧绷着的线的同学因为心理压力太大病倒的也不在少数。但是...跳楼自杀确实不够理智阿，你说呢？”
“是老师，我知道自己错了。”德语办公室她进过很多次，校长办公室她还是第一次来。她肯定不会告诉诸位，她跳楼跟考学无关，她也没想跳楼，就是想趁着毕业之前，最后试探楚煜一次。
虞楚喜欢楚煜，喜欢了三年，严谨的来说，是670天。
校长的嘴巴一直不停，虞楚猜，他是怕她真的跳楼了，板桥实验的威名大受打击，尤其是板桥实验是省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
点头应和着老王和校长的叮嘱，虞楚其实什么也没记住，之后她的脑袋里都是和楚煜的往事
一个有些伤感的追逐游戏，猫捉老鼠为了吃掉，而她追逐了多年，终于无力的发现她才是被吃掉的那个。
被老鼠逃掉还被反将一军的笨猫。
她追逐着楚煜的背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歇班。就算是睡觉，也不会本分安静的睡眠，脑子里有一个人的时候，梦里的泡泡的都映着他的影子。
于是，虞楚被遣送回家，在家复习考试。
虞爸开着车，速度不敢来快，生怕一个急刹车也能打击到自己女儿因为考学而生的精神抑郁。虞妈坐在副驾上，紧张的两个手不停地摩擦，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宝贝们女儿。
虞楚看着窗外，余光却已经将父母的小心翼翼看的仔细，有些心酸。
楚煜你这个大笨蛋，喜欢你的女孩在家里也是父母手里的大珍珠。为了试探你是不是装着它的贝壳，将自己硬生生的磨成了珍珠粉，不顾一切到粉身碎骨之后，发现，原来一开始就找错了贝壳。
回到家，将书包丢在地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
弄丢她，对楚煜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她的心情就像窗外飘进来的柳絮，都不用吹气，摇摇晃晃的自己就散了。
她心里烦闷的厉害，将那团柳絮粗暴的打散。
她从床上挪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是一个字典一样厚的棕灰色日记本，她一圈一圈的解开缠绕笔记本的木头颜色的毛绳。
页面很窄，板正的贴着一张红底的两寸照片，少年眉目俊秀，鼻梁很挺，目光很深，青涩的稚气还未消褪，两寸照片上的面庞，是她的整个青春。
她轻轻触过照片上少年的眉眼，泪珠落在纸业上，晕开了几个小字:我的少年。
突然泣不成声。
恐怕，他这会儿做着五三，看着前座空荡荡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应该是在欢呼鼓掌吧？
毕竟，她有多喜欢他，他就有多讨厌他。
【二】
楚煜坐在教室里，现在是下午第四节的自习课。天气闷热又干燥，风扇转起来的刷刷声让人昏昏欲睡。老师坐在讲台上，托着腮，批改着摸底考的试卷。
眼皮时不时抬起，右手抬一下自己的眼镜。他的目光在班里几个不安分的角落扫过，战争贩子们都在认真学习。
老师的目光在移到端在倒数第三排的端正少年楚煜时，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
楚煜，所有老师的心头宝，板桥实验的希望，考不上北大才是怪异事件的学霸。
只是这次，好学生楚煜让讲台上的数学失望了，楚煜握着比，五三数学题只写了一个解字就没了下文，他的目光停在前面空荡荡的位置上。
莫名的烦躁。
虞楚她怎么总是做事情不顾后果？如果她真的跳了！真的跳了，会对板桥实验中学造成多么大的负面影响？
“啪！”楚煜没发专心的做题了，他举起手:“老师，我可以出去背单词吗？”
“可以可以。”数学老师笑眯眯的温柔道。
楚煜拿着英语词条便利本，靠在窗户上，燥热的风拂在他的面上。目光还是不自觉的落在五楼最高层的天台上。
上午的时候，虞楚就是站在那里，想要自杀。上午大课间的时间，他去英语老师那里拿作业本，在转弯处看到蜂拥的人群，叽叽喳喳的指着天台说些什么。
他抱着作业本，抬起头，那个背影他无比熟悉，每次被他从他身边赶走，他已经见过她无数次这样的背影。
“高三三班虞楚，要跳楼！”他听见一个同学说
什么！虞楚要跳楼？他抱着作业本快速穿过人群，走向另一个离虞楚所在的天台最近的路。他放下作业本，用最快的速度往五楼奔去。
也许是出于同学的责任，也许是出于她三年来对他的不离不弃，像一条小尾巴，或者是他的影子，他在的十米之内，必能看见虞楚。
他是真的不想他出事，可他急匆匆的跑上五楼时，天台上的少女依然不见，他惊恐的奔了过去，站在她站的位置。
那一刻，他的双腿都在哆嗦着，他几乎不敢呼吸，小心翼翼伸出头，往楼下看去——他很怕五楼之下的地面上，有她血迹斑斑的人影。
还好，还好，人群散了，她应该下去了。楚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跌坐在天台上，忽然笑了起来，有些嘲讽:“虞楚她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我真是蠢到家了。”
虞楚她，可是像小太阳一样活着。只是时常跟在他身边，便总是忍不住被她的温度感染，他孤寂的生命也好像有了其他的颜色，如果他的十八年是一张黑白照片，那她就是放着照片的玻璃相框——将他妥帖的放在了她的生命里。
如果有一个人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操场上他打球之后，偷偷在矿泉水瓶上留下她名字的缩写也不敢直接给他的害羞少女。
是他在图书馆借了一本书，还回去之后，在他用铅笔画下的好句子旁边画一颗小爱心的少女心女孩。
是大扫除时，在他回来之前就擦的一干二净的黑板。是被他撞破之后的明媚一笑:“楚煜，我擦黑板贼溜，你要不要来考虑我一下？这样你就能心安理得的让我给你擦黑板咯！”
所有人的心智都在飞速成长的高三年纪，她仍像个透明的孩子。班级上后面贴着每个人的照片，高三上学期学期末换板报，所有的照片都要被丢掉，她磨磨蹭蹭的留到最后说:“刷垃圾桶的值日生今天不用干了，我帮你刷！”。
男孩子都不愿意刷的垃圾桶，她去刷，只为了在垃圾桶里找出他的那张不知道在哪个景点随便拍的一张照片。
楚煜怎么知道的？那天他的耳机落在教室里，有半路上想了起来，赶回来拿的时候，看着她傻兮兮将他的那张照片放进怀里，小心得夹在本子里。
她从后门出来，他慌乱之下，他急忙躲在楼梯的拐角处，捂住了脸。剪刀手的缝隙里看到她拎着垃圾桶下楼的欢快样子。
鬼使神差的，他再次忘记拿了耳机，这次，是他回到家，才发现的。
一路上他在想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恍恍惚惚的，脑子里都是她小心翼翼将她的照片放在怀中的样子。
楚煜在外面站了一整个自习课，一个单词也没背进去。现在四楼的窗台上，整个校园映入眼帘。
他恍然发现，关于这个学校的每一处记忆，都有她的影子。
如果他有她一半的勇敢就好了。
【三】
虞楚再床上翻滚着，恨不得整个人坐进冰箱里才能祛除她心底的浮躁。
还学什么习，她觉得比高考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失恋。
无聊的刷着各种各样的软件，拿起来又放下。
点开楚煜的qq头像，翻看他最新的说说，删除访客记录。然后打开微信，看他的朋友圈，尽管她已经可以精确到每一天朋友圈发布的时间。最后，打开微博。
什么！他更新了微博:差点勇敢。
什么意思？什么事勇敢？打开百度百科，是那首歌的歌词吗？嗯？不是。什么叫差点勇敢？他是想报北大但是不敢吗？怎么办？北大诶，她就是学破了脑袋也考不进去阿！
她纠结了半天，还是从那条微博下面评论了一句:加油！把差点去掉，勇敢就好啦，我相信你，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虞楚刚刚发出消息，微博私信有人给她发消息。
楚煜:“高考加油，希望我们能够考到一个学校。”
虞楚:【苦笑脸】我看怕是悬了，你能考到北京去，我也就在板桥市混个大学上了。
楚煜:我不想异地恋。
虞楚:？？？？？？？？？你说啥！！！！
楚煜:不想 异地，所以在家里学习也要努力。不会的问题，可以给我打语音。
虞楚躺在床上，心里几乎承受不住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天啊，她喜欢的男孩这是在表白吗？
差点勇敢？是表白的勇敢吗！
“天呐！我要学习！”虞楚从床上爬起来，楚煜的一句话，像给她打了兴奋剂。
一瞬间，她觉得，你喜欢的人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如果不认真的追上他，岂不是以后叫他刷碗也没底气？
虞楚平时学习成绩不错，努力起来更是虞爸虞妈给她送的水果都没时间吃，走了追逐的目标，便不想失望也不想留遗憾。
“好累啊，要死了，把题出成这样，也真是难为出题老师了。”虞楚疲惫的倒在桌子上，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想要接吻，让她的眼睛休息。
虞楚从本子里拿出楚煜的照片，默默地念叨着:“成则楚夫人，败则楚前任！不能放弃！虞楚！”
每天不管多晚虞楚找楚煜讲题，他都会耐心的给她讲，最晚的一次，大概到了第二天凌晨三点半。
楚煜的声音清晰没有困意，条理清晰的讲题思路堪比作业帮顶级教师。虞楚在楚老师的帮助下，学习从量产往质变的方式转变。
就连她和楚煜的第一次约会，也是在图书馆，早晨八点半开门，到下午六点半闭关，再加上到八点半的晚自习，整整一个轮回，其中不间断的做题讲题。
虞楚觉得黄冈的试卷都有甜蜜的粉红色泡泡，我不是难闻的油印味，而是甜甜的草莓味。
也不知是不是蓄谋已久，她趁他想题的功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少年的脸几乎红到了耳朵根，清咳了一声，两个人坐在一起，他比她高出好一截，沉着眼睛看着她，眼睛似乎会说话:“如果是异地恋的话，你以后就吻不到我了，说不准这是今年之内唯一次偷吻我。”
虞楚顿时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危机感对于女人来说何等的鞭策，当情感中的女人感受到爱情的危机感时，智商堪比爱因斯坦。更遑论恋爱中的女人！啊呸！少女！
盲目追逐爱情的少女虞楚眼底除了学习容不下其他，辛苦这几天，欢快每一年！
想到每天能吻到楚煜，虞楚就更加为学习打call。
一切为了爱情！拼了！
【五】
楚煜第一次被女生吻，在图书馆。
被异性的唇部亲吻他的脸部，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后脖颈以上以心脏悸动为火山爆发的发泄口直冲脸颊，以正常人三十七度体温为基础脸部不停发烧。
这种现象在生活中被总结为——情动。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说辞，平日里看到的许多肉麻的情话堵在脑海里此时此刻竟然一个都想不起来。
楚煜想，如果此时说海子的时显得太过于高深，席慕蓉的太过于直白，徐志摩的则有些肉麻。
最终他清了清嗓子，收回思绪，用自己最冷静的声音说道:“如果是异地恋的话，你以后就吻不到我了，说不准这是今年之内你唯一一次偷吻我。”
他看着虞楚眼底闪过一抹干劲，悄悄的抹掉手心里的紧张汗水，暗示自己，大家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紧张心悸是正常现象。
她才不会知道，为了让她成绩提高。
每天等着她的电话，有时候她学习学到很晚，凌晨三点钟给他打电话。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把脸，练了练发声，去掉嗓子里的被窝味，佯装清醒，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喂。”
他喜欢她在电话那头犯迷糊的样子，他大概能猜到，虞楚肯定咬着笔头，看着试卷一脸的苦大仇深的模样，恨急了还会用笔头狠狠地戳卷子。将平面几何的ABCD涂黑然后问他字母D在哪个，怎么做垂线？
他和虞楚谈恋爱的方式很奇怪，别人都是奶茶牵手电影院。而他们却是黄冈五三图书馆。
轰轰烈烈的高考在绿丝带中开始，又在拥挤的人群里结束。
从语文作文的思考人生，到英语作文的李华同学。所有学习都不用在纠结什么是永动机原理，也不用张口就来的位移等于S比T。
楚煜和虞楚两个人从同一个考点的校门走出来时。
在记者采访的镜头下，他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嘴角:“不会异地恋了吧？”
“我......我有信心。”
高考就像是一场堵上三年青春的盛大加冕仪式，考的好与不好，都会得到一顶皇冠，每一刻璀璨的宝石是同学，华美的珍珠是老师。
这顶皇冠叫记忆，不出意外，这顶皇冠的价值或许抵不上一副蒙娜丽莎，但是就像她嘴角的那抹笑一般，不同的人有理解出不同的韵味。
当二人迈进同一所校门时，似乎所有的努力都是走向王座的红地毯。
他坐在金光璀璨的王座上，迎来了他闪闪发光的王后。
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结局。
当虞楚写完青春回忆录的最后一个字时，女儿将墨水打翻，将回忆录全都毁了。
楚煜拿着剃须刀从洗手间跑出来，试图解决一场战争。
当看见躺在宠物狗钢镚的肚皮上看童话书的楚小虞时，楚小虞她娘正在旁边对着手机学习织毛衣的方法。
楚煜重新回到洗手间洗掉自己嘴巴上的泡沫。
楚小虞和虞楚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火药味十足。
“把我的回忆录还给我！”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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