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沉香》

    ——春天的主旋律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仿佛一夜之间，桂花的幽香便溢满了整个江南，穿行于大街小巷，一转身一回眸，一抬手一举足，花香便盈满衣袖。旷野里，丝丝蔓蔓的柔风穿尘而过，带来雨后清新的空气，清爽湿润的空气中，更也落满了桂子的清香。秋天，真的是一字一句皆是意，一步一摇都是景。秋，就是这么一个令人心醉的季节。秋，更是一个让人思念的季节。

《岁月的沉香》

      走进农历八月，便走进了思念的季节。桂花的甜香漫延开来，微风过处，细密的花朵如细雨般纷纷飘落，洒一地的黄金白银。“香林花雨”，好生动的名词，大姐曾经生活的地方。行走在这青山绿水间，漫步在那几棵百年桂花树下，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闭上眼静静地伫立，抛开纷繁的杂事，美好的、辛酸的回忆便铺散开来，那些珍藏在生命深处的痕迹依旧鲜明。曾经的过往，如细细的藤蔓，在老旧的时光里蔓延，在生命中盘旋。触景生情，那铺陈开来的，是窑藏在记忆深处最温暖的情怀，定格在这个浓墨厚重的金秋。

《岁月的沉香》

      思绪，总会在这样的季节里飞到过去。推开岁月斑驳的窗，依稀可见年少时生活的台门，青石板铺就的道地里，以及坐在椅子上绣花的两姐妹。大姐的头发有点自然卷，两条短辫活泼又俏皮。二姐有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长长的麻花辫随意地垂在两侧，让童年的我好生羡慕。大姐二姐勤劳能干，不仅是地里的一把手，绣的花又干净又漂亮，大人们总让我们小孩子要好好学她俩。姐妹俩是我们台门里孩子们的榜样。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二姐温柔善良，性格内向。大姐则性格直爽，做事风风火火的，说话也哔哩吧啦。

      时光薄情，从不肯为谁停下忙乱的脚步。转眼之间，大姐二姐都到了该出嫁的年纪。那个年龄，也是女人一生之中最为美丽的季节。大姐二姐相继出嫁，第二年，各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年少的我，特别喜欢小孩子，经常跑去二姐家帮忙带孩子（二姐的新家在同村），顺便也蹭点孩子的零食吃。而大姐的新家，则在十几里外的山村，与外婆家是同一村。于是每次三伯去女儿家走亲戚，碰上假期，母亲总会让三伯顺便带上我，去外婆家小住几天。父母亲忙于农活，没时间照看我，把我送走，正好安心干活。那时候的交通十分不便，走亲访友，要么步行，要么摇船出发。外婆家在山里，溪流里的水清浅，行不了船。我便跟随三伯一步一步走上十几里路，弯弯绕绕，穿村走巷。大姐的新家在村口。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旁，几级台阶下去，两扇对开的木门，里面是一个小小四合院，东西厢房都住着人家。四周都有抄手廊檐围着。大姐住东厢房的一间小木楼，楼上卧室，楼下灶间兼客厅。先在她家停留片刻，大姐总会亲热的问长问短，把我介绍给她的邻居：这是我堂妹！其实我只是大姐的一个远房小妹妹而已。而在大姐的眼里，我却是她最亲的小妹。看到我们来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又急急忙忙从碗橱里找出装白糖的瓶子，满满的冲上一杯白糖水，递给我，还不忘嘱咐我别烫着嘴。你知道吗，那时候的一杯白糖水，在农村已经是贵宾级的待遇了。然后点火烧水，又从碗橱里取出几个珍藏的鸡蛋，不一会儿，便端出两碗热腾腾的糖汆蛋，我与三伯各一碗。那嫩滑的蛋白，那金黄的蛋黄，更是加了好多白糖。甜香的鸡蛋总是让人回味无穷。这样的待遇，在外婆家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于是，在那贫穷的年代，最喜欢随三伯去大姐家了，也许就是那些糖汆蛋，给了我最大的诱惑。有时候在外婆家呆着无聊了，我也会一个人偷偷跑去大姐家，大姐也总是找出一些她儿子的零食招待我，或是几颗水果糖，或是几块饼干，或是一杯甜甜的白糖水。大姐予我，犹如母亲般的关爱。渐渐长大的我，再也不好意思去大姐家蹭零食了，可每次碰到大姐，大姐还是一如既往亲热地拉着我，把我当孩子看。总是把家里有的东西让我带上，或是自家腌的桂花糖，或是她辛苦晒的笋干菜……，杨梅季节，她又会摘下最大最甜的杨梅捎给我。我生孩子坐月子，我生病住院，她都会丢下手中的活儿，赶来探望我。只要我有什么事，她从不落下。嘘寒问暖，在她眼里，我是她的亲妹，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姐。

      岁月不饶人，时光催人老。多时未见，大姐更忙碌了，既要照看小孙子，又要看护病中的老母亲。那年，三伯母病重住院，大姐早上把孙子送入幼儿园，急急忙忙坐车赶来医院，陪伴母亲，下午又得急急赶回去，接孩子回家。大姐不辞辛苦每天来回奔波着，只为多看几眼病中的老母亲。她说：趁老妈还在，多跑几趟，不算什么。如果不跑，就怕以后后悔，怕以后再没机会多看老娘几眼。看大姐瘦削的脸上增添的道道皱纹，鬓角那几缕白发，还有那疲惫不堪的身躯，我不禁心疼起我的大姐。大姐，你太辛苦了！

      三伯母去世不久，大姐体检时发现肺里长了一颗小结节。为了方便照顾，更是相信上海大医院的技术。好心的二姐把她带去上海医院住院手术，听说手术很成功，结节也是良性的。准备出院回家的前一天，大姐就在医院里随便走走，不知怎的，一下子胸闷气短，等医务人员发现楞是没抢救过来，我亲爱的大姐，就这样匆匆的离开了。没留下一句话，甚至来不及告别她的亲人，更来不及再看一眼生她养她的故乡。我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心肌梗塞还是肺栓塞引发的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这些都是事后母亲告诉我的。最最后悔的，大姐走了，我居然没去送她最后一程。听到她的恶耗，我躲在书房里大哭一场。我亲爱的大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为你送行吗？我是不敢。我不敢相信，我大嗓门健健康康的大姐，怎么就离开了？我不想让自己眼见为实，我只想自欺欺人，我的大姐，还在上海二姐家里休养身体；我的大姐，还好好的呆在她自己的家里，不辞辛苦地在山间劳作着；我的大姐，还站在烈日下寒风中，去幼儿园接送她的孙子。每年春天，她会挖出竹笋晒干带给我。每年秋天桂花飘香时，她会腌好桂花糖捎给我。当杨梅红时，她会摘来让我尝鲜。下次我去她家窜门，她定会煮糖汆蛋给我……，我的大姐，一直都在，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岁月的沉香》

      潇潇雨夜独自漫步，望着橘黄色灯光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望着雨水落在地面上折射出来的湿湿的光亮，望着路边那一树繁花盛开的桂花，望着雨水顺着叶尖慢慢滑落，心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有那么一瞬间的感觉，仿似故人来，忽然那么地怀念起那年仲秋，那一树一树开放在阳光中，清香四溢的桂花树下，你一粒一粒捡拾桂花的样子。你说：妹子如果家里想要种桂花树，我让姐夫给你养几株，到时候你来牵种就好。推开记忆的窗，仿佛就在昨天，十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们一家三口去香林花雨游玩，你定要拉我们去你家吃饭。忙碌了大半天，你硬是烧了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时令蔬菜，色香味俱全。疲惫的我们，在你家吃饱喝足，便坐在你家院子的桂花树下喝茶聊天。时光在桂花的幽香里默默穿行，精灵般的花朵不时地落下来，一粒又一粒，落在发上，落在衣服上，落在你泡的茶水里，我们是如此的享受，享受你给予的温暖和幸福，却全然不顾还在灶间忙碌的你。临走，还带走了你为我们准备的桂花糖桂花糕。那情景，就像外出打工的孩子回家，而你，则是那期盼孩子回家的老母亲。

《岁月的沉香》

      今晚，夜凉如水，我独自沉静在时光里，窗外有缕缕暗香顺着秋风的阵阵凉意沁入心扉。谁也无法解释，桂花这细小的花朵，是如何酝酿出如此甜美的芬芳，抑或是积聚了毕生的精力，只为这一季绝美的绽放？而这秋夜的芬芳，正顺着秋虫的呢喃，爬上我的心间。空气中阵阵的清香，多像你沉稳的脚步，款款而来。那小小的桂花，随风飘落，又多像你短暂的一生。“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花落沉香，所有的一切随时光远去，被风稀释，留下的是经了岁月的缕缕清香，在风中绕。这香，根植在生命最深处，是岁月的沉香；这香，是流年里是最温暖的回忆，也是最值得珍惜的过往。

      大姐，又到了一年桂花飘香时，天堂的你，一定也闻到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