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朋友家里做客,他亲自下厨。买菜归来,朋友择着菜对我说:咱们今天吃韭菜。我说:吃什么都行。朋友说:春吃韭菜。浓浓的生活气息溢满心间,我们以韭菜为中心,聊起了养生之道。一顿家常餐,没有酒,也没有肉,却也吃得无比舒心。
朋友的这番变化着实让我诧异,他从前可不是这样。我曾无数次去过他的住处,每件家具上都积满厚厚的灰尘,窗帘从来也不拉,窗户也不开,床铺上永远都是一副被打劫的模样。我不愿意在这样的房间里久待,那里总是充斥着霉变的气息,期间还夹杂着臭袜子和泡面的味道,令人心情沉郁。
他的所有变化都是从婚后开始的,自从家里有了女主人以后,一切都变了样。且不说居室的整洁,但说朋友自身。他居然开始下厨房了,我们聊天的话题因此从创作、梦想、音乐,变成了芹菜、扣肉和回锅肉的烹制工序。
开始的时候,他的手上总是缠着纱布,我知道,那是切菜留下的痕迹。后来,他学会煮面条了。再后来,他可以炒出土豆丝了。再往后,俨然成了行家。偶尔在饭馆小聚的时候,他居然可以品出每道菜都放了哪些佐料,又是如何烹制的,哪道工序偷了懒。
有鉴于此,我们齐呼他:家庭妇男。朋友笑笑说,我只当你们是在夸我。
朋友说,妻子在商场上班,工作时间很不规律,因此而得了胃病。他心疼不已,于是尝试着走进厨房,为她烹制饭菜。
久而久之,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差事。他说自己从前四时不察,五谷不分。自从走进厨房以后,他从菜市场的品类变化里看到了四季变化,从锅里冒出的热气中感受到了生活的气息,从美味出锅的等待中磨砺了心性,又从妻子的笑脸中读到了幸福的味道。
我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从前他来找我时,都是我与妻子下厨。后来,妻子因照顾儿子,返回老家,我独自在西安。弟弟再来,我早早接到消息,总想着再过一会儿去买菜。等了又等,结果弟弟已到楼下,菜还没有买。此时,肚子早已咕咕叫。于是找了一堆借口锁上门,带弟弟去外面吃饭。
弟弟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多有应酬,每次来看我,都不愿意吃炒菜,专挑面食和清淡的东西。西安虽能出产品质上乘的冬小麦,但面馆的厨艺却参差不齐,我们因此常常败兴而归。
于是,我重又念起自己下厨的好处来,心里暗暗下决心,下回一定自己做饭。
路过一个工地,几个川籍农民工正围在一起捣鼓什么。近前看时,只见他们垒起几层旧砖,放上一个洋瓷脸盆,加满水,大火烧开,放上佐料。之后,一众数人或席地而坐,或半蹲着,在盆里刷起了火锅。我不知滋味如何,但从他们欢笑的脸中,我又读到了幸福的味道。
其中一位农民工告诉我,其实工地上有灶,吃饭也不贵,口味也还好,但仍免不了想念家乡的味道。至于外面那些打着家乡招牌的火锅,价钱太贵,也谈不上正宗,所以工友们想出这个招儿解解馋。
火锅底料是他们从老家带来的,菜肉是从市场里精心挑选,又照着家乡的做法精心摘洗、又精心加工的。
什么是家乡的味道?我想,除了美味本身,他们还会想起些什么呢?妻子儿女围炉而坐的美好时光?在厨房里洗洗切切的老母亲?
看着他们的幸福,我又看看大街上那些衣着光鲜、脚步匆匆,脸上写满焦虑的人们,他们为何是这般模样?
我想,大概是被那些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生活乱了节奏吧?一日三餐,日落而息,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在很多人身上却是那样地奢侈。
女人如果围着二尺宽的灶台,会被认为是束缚。男人倘若围着二尺灶台,会被认为是窝囊。
那么,我们该去哪里填饱肚子呢?
可是,倘若他们能一起走进厨房,又该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倘若所有厨房都不再是摆设,当所有的每一家的烟囱里都升起炊烟,当每一张餐桌前都坐上应该回家的人,我想,这份安宁就会变成世界上最有滋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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