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间到天堂

第一次接触最亲的人去世是在2008年，在那之前，我脑海里没有死亡的概念，总觉得最爱的人会永远陪着自己。而外公的离开让我明白了人还有生老病死，而且自己最亲的人也无法永远陪伴着自己。那时年幼，无法接受生命中有死亡的出现，所以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我都会经常梦见外公，总觉得他还在，所以经常在梦里陪他聊天。甚至，我会害怕看到亲人离去的文章，因为我会联想到爸妈的离去，所以每次看到那些就必会流泪。所幸时间会将悲伤淡开，我以为时间也会让我去接受生老病死是生命的常态，当再次遇到它时，我会坦然面对。但是，时隔十年，当爷爷的噩耗再次传来时，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以前，坚信爷爷疼爱长儿长孙，在老爸对我们讲的故事里和我和老弟以前的经历，总觉得爷爷对我们特别严厉，否则为什么老爸结了婚还挨爷爷的打，而在我幼时的记忆里，因为不小心将他床下的肥皂弄碎了，我就吓得在傍晚时还要哭着说要回外婆家呢？而老弟又为什么总是挨他的骂？甚至因为我和老弟喜欢去河里钓龙虾，他可以发火到将我们的鱼杆扔到河里，然后将我们一路骂回家…年轮的旋转中，大伯二伯也成了爷爷，一派严肃；而我爸却活成了老顽童，嘻嘻哈哈。当老顽童的好处是什么呢？不仅讨我哥哥姐夫辈的喜欢，还讨我的侄子侄女辈的喜欢，更讨在人生晚年成了小孩的我爷爷的喜欢，这会我才发现原来老人还是爱幺儿的啊！那老人疼爱幺孙幺孙女是什么时候呢？也许在我们能耐心听他讲以前的事情，或许在我们高中时，每次回来都给他带吃的，或者我们是他唯一考上大学的孙女和孙子，或者在工作后，每次回老家都会给他塞点钱…哪个点是他疼爱幺子幺孙的契机，我们已无从知晓，只知道以前每年搬一次家时，他最爱来我家住；只知道，老爸在家的时候，他最爱跟在老爸后面转；只知道，过年的时候，如果不在我家住，他每天最少来我家三次，看到我老爸时，就跟他聊聊天，没看到我爸时，就必然会问我老爸去了哪里，然后去找我爸…以至于大妈她们都开玩笑说我爷爷百年过后，一定会选择在我家走。果然，他最爱住的还是我家，最疼的还是幺儿幺孙。

老爸是孝顺的，因为奶奶去世的早，对她的孝没有尽到，老爸好像就将她的那份全给了爷爷。以前他经常说的是真正的孝顺是看怎么在老人的生前怎么对待他，如果生前不孝顺，死后大作法事那都是假的，是做给别人看的，所以他一直用他的一言一行告诉了我和老弟什么是真正的孝顺，以至于让年幼的我都有点嫉妒了。在知道爷爷去世时，我打电话给老爸，因为舍不得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声音也哽咽到说不出话来，老爸还安慰我说爷爷84岁，也算喜丧，别哭了。而当我回到家时，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老爸的声音也哽咽了，眼泪一下子也出来了。于是我马上去拍拍他的背。在做丧事期间，我还担心老爸会承受不了，会时不时去观察一下他，还好他表现的没有那么难过。甚至在后来整理爷爷的遗物时，大伯二伯和我老爸还会开玩笑说爷爷珍藏了一些什么宝贝，留了多少钱，剩下的东西哪些可以留下来自己用，哪些得烧给他在那个世界用，还说他们留下太多爷爷会不会生气…轻松的语气中好像，爷爷只是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住了。但我知道，真正的悲伤不是来自于丧事进行中，而是在某个瞬间，会因为一件小事想到那个人，然后发现，他永远只会出现在记忆中了，于是悲从中来…比如昨天早晨，我在栽花时想到初中时偷爷爷种菜的化肥给我的花施肥，贪心的后果就是菊花被烧死了一大片，然后爷爷就说我要施肥可以，那问问他，那就不会烧死一大片了啊，还有他知道我爱花，就去竹园为我挖了一个超大的金银花回家了；比如，昨天下午，看到老妈种的过密的马铃薯，就想到以前老爸带着我小哥、我和老弟去插田，因为行距时密时疏，而被从茶馆回来的爷爷骂得狗血淋头；又比如，今天早晨，老妈为我买了一个烧饼当早餐，然后我和老爸马上想起一件与爷爷有关的趣事…一个一个的小瞬间，他突然就出现了，于是我的眼眶就湿润了。那么，在老爸的脑海里，与爷爷有关的瞬间又有多少呢，每次想起，他的悲伤又有多少？奶奶去世二十多年了，他还会偶尔想她，那么对于爷爷，他的不舍与悲伤会持续多久呢？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只希望爸爸的悲伤来时，我能在他身边给他一个拥抱。

《寻梦环游记》里说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遗忘才是永恒的消亡，从这个层面上说爷爷并没有逝去，因为他永远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而我更愿意相信人生如逆旅，我们都是过客，爷爷只是从人间搬到了天堂去住了，而且那个地方还没有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