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是在等雨，不过是在等你 - 《言叶之庭》
有些事，两个月前的我还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陌生人的雨伞打湿了校服的衣角，谁的西装传来樟脑球的气味，旁人的体温紧贴在背后，浑浊的空调风扑面而来。
新海诚13年的《言叶之庭》中，惯常地用人物内心独白做了开头，这也许跟他同时身为小说家有关。除了画面之美，亦不能舍文字之美。
这部46分钟的短篇动漫，故事相对于去年大热的《你的名字》单薄了些，却已初见新海诚的特色：清澈到醉心的风景，每一帧截下来皆可做桌面；与故事相得益彰的背景音乐，音乐里的每一句词都道尽了你我的心事；克制的人物性格，含蓄的情感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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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新海诚真的很喜欢似曾相识的相遇体验：秋月第一面见到雪野就禁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个桥段在《你的名字》的最后出现过，让不少朋友泪崩。《红楼梦》的开头也有相似片段，宝哥哥初见黛玉，便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大抵心灵相通的两人，即使是初遇，一个眼神就已泄露了前尘往事。那些往事闪现得太快，倏忽得像一阵风过了心，却仍撒下些零碎的感觉，便是，曾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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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故事本身，《言叶之庭》的内容很简单：一个15岁的高中生和一个27岁的高中女老师，在一个个雨天里，在一方小亭子里，默契地相见，倾心，分别，等待。
剧情虽不够丰满，却神奇得让我这个向来对姐弟恋无感的人也觉唯美。撩人于无形，大概是这个15岁的小鲜肉“秋月”最可爱的地方。
秋月喜欢在雨天逃课，去爬满藤蔓的亭子里安静地绘制鞋子草图。之所以选择雨天，刚开始不过是喜欢雨带来的气味，有着天空的感觉。小时候天空分明触手可及，长大了却只能在雨天才能跟它亲密接触。于是只要早晨下了雨，秋月便会转身出地铁站，隐入那片深深的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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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某一个清晨，淅淅沥沥的细雨打落在透明伞面上，周遭的世界沙沙地响。秋月靠近那座熟悉的小亭，却意外地见到已有一女人坐于其中，玉足纤纤，面容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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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霎时的安静，步伐不受控的一顿，这个姐姐，像是哪里见过。
于是秋月边作着画，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雪野，她喝着啤酒，配上大板大板的巧克力。工作日的上午却不上班，跑来这里喝酒。奇怪的女人，却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吧。”
“对不起，唐突了。”
“没关系。”
雪野的微笑礼貌而又疏离，目光扫到秋月的校服上，心道：啊，原来是学校的学生啊，那应该是有机会见过的。
她放下啤酒罐起了身，在他的角度看来像是头顶那方雨天的主角。“也许是见过的。”
“嗯？”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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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轻浅温柔，说着这句不知目的为何的诗，像神秘的琴音游进了他的心间。
此后的雨天又多了一份期待的理由，这个少年老成的男孩会在雨中扬着嘴角，蹦蹦跳跳跨过一处处水洼，越靠近那座凉亭，心情越是轻快，然后在终于见到漂亮姐姐后淡淡地打一声招呼，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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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总是喝着啤酒轻晃着脚，高跟鞋挂在小巧的脚上，勾得他总是忍不住地瞟。不知不觉间，草图上的模特就成了她。正画得用心，姐姐一声唤，秋月慌乱间合上了速写本，生怕心底的秘密被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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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第一次的交谈，临走前，姐姐跟他说：“我们还会见面吧，说不定，在雨天。”
那一天，关东地区入了梅雨季，他却像是迎来了最美好的季节。飘满乌云的天空看起来那么可爱，一滴滴的雨水敲打在地面，弹奏起空灵的交响乐。
梅雨季啊，意味着天天都是雨天，我开始等雨，也开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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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一天又一天，她或喝啤酒或喝咖啡，他或画画或和她聊天。他将原来的一人份便当改成两人份，亲手做饭给她吃。她难得的也带了自己做的便当，他淘气地不经同意便夹起一块，出乎意料的......难吃。却仍笑着调侃道：“原来还挺笨手笨脚的，不过很有个性美啊，口感相当奇特。再让我吃一口吧。”
这个神奇的姐姐，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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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临睡前。
每天，睁开双眼的瞬间。
不知不觉，期盼雨天。
晴天里，总觉得自己被关在孩子气的世界里，焦虑无比。
工作，公司，她平日身处的环境。
对他而言，都那么遥远。
在他看来，她仿佛代言了整个世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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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第一次跟别人谈起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制鞋师。听起来好不现实，所以从未说出来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信赖她，想要告诉她。
雪野也会对着不小心睡着的秋月问道：“你说，我还能坚持下去吗？”
我还能在这些流言蜚语中坚持多久？
男学生迷上了年轻女老师，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却被男生的女朋友诬陷成勾引学生。在那些呼吸都会痛的日子里，雪野的男朋友却只埋头收集周围的声音，丝毫不肯相信当事人的只言片语。雪野失去了味觉，只有啤酒和巧克力能让她尝出一丝味道。还好，渐渐的，秋月的便当也开始有了滋味。有他陪伴的时光里，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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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便当的回礼，雪野送了秋月一本关于手工制鞋的书。他兴奋得像个孩子，终于鼓足勇气问她，能不能当他第一双鞋的模特。
她红了脸，却仍脱了鞋，轻轻地抬起腿，安放于他眼前，任他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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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这一天，下起了太阳雨，阳光穿过乌云直洒向整片世界。他手中的珍宝，发出盈盈的光。微风怀抱着雨丝在飘，她的声音如初见时一样清清浅浅，伴着雨水的气味飘进他的身体：“我啊，无法顺利走下去了，不知何时起。”
“工作……方面吗？”
“嗯，也不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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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不再解释，他便默默地低头继续测量。他对她，一无所知，职业，年龄，有什么烦恼，甚至名字。尽管如此，还是被她深深吸引，无法抗拒。
只静静地待在一起，便感岁月静好。大概两人都会觉得，今年的梅雨季，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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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八月，季节的开关说换就换，每天都晴空万里。雪野心里想：这样也好，那孩子便找不到借口逃课了。
身为老师，好像应该松一口气。但其实，她根本，不希望雨季结束。
所以在大太阳的天气也去凉亭看书，一听到有脚步声近了便认为是他，却总在抬眼的瞬间失望。晴天时的庭院，没有了那个人，变得好陌生。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扔鞋子的游戏，自言自语：“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吗？”
心里该在祈祷，不要是。
27岁的雪野，丝毫不比15岁时聪明多少，一直都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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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头的秋月，也并非不想雪野。只是日日的晴空让他找不到去凉亭的理由。她的世界对他来说布满了迷雾，却有一件事是清晰的：十五岁的他，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在变成一个有能力的大人前，处处都要花钱，升学要攒钱，买制鞋工具，皮革也要花钱。不想永远只是一个孩子，要将想念的心情转化为行动，只能先等待。暑假的白日，天天打工；暑假的夜晚，专心制鞋。他的第一双女鞋，一双她穿上能走得更远的鞋。
15岁的秋月，已经比同龄人成熟了太多，早早的开始为未来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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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月在学校偶遇雪野，这才知道关于她的真相：公司是他就读的高中，职业是古文老师，年龄27岁，名字雪野百香里，烦恼源于一则流言。
他也终于在课本上找到了那句短诗的答句：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万叶集》
雪野当时只道那则流言已传遍了学校每一个角落，秋月说的见过也应该是见过这个流言的女主角。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放荡的古文女老师吧，所以说了那句短歌。
如果下雨，你愿意留下来吗？
即使不下雨，我也在这里啊。
哪里知道，这两句词恰巧照应了两人此时的心境。
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雪野领着秋月回家换湿透了的衣衫。
熨斗下蒸腾起阵阵水汽，他在不远的厨房里熟练地打蛋切菜下锅，不时地回头望她，相视一笑。雨珠蜿蜒在玻璃窗上，阳光透过雨珠，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这样的场景，就是幸福的定义吧，跟他做的蛋包饭一样，入口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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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两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迄今为止的人生里，现在，这一刻，或许是最幸福的。
所以想留住这一刻，想延长幸福的时间，秋月告了白：
“雪野小姐，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嗯？”
雪野低了头，应是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还有之前的流言。接受了，那可真算不得什么流言了，勾引男学生的罪名怕是要坐实了。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挂上了掩饰的笑：
“不是雪野小姐，该叫我，老师。”
秋月落寞地告辞，雪野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回想起他为她做的点点滴滴：明明就是为她多做了一份便当，还要嘴硬地说不小心多做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做他的模特，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脚时，分明有一丝颤抖；为了她打架弄到满脸伤，却怕她担心，说自己是不小心摔了跤；
还有那句答歌，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是那一个个雨天让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每天早上穿戴整齐，准备去学校，但总是被恐惧压得迈不出脚步。在那里，是秋月，给了她前行的力量。
即使不动声色，却早已依赖上他。所有的情绪累积到了阈值，终于化作了这雨天的鲁莽拥抱。
春去冬来，雪野去了另一座城市教书。秋月留在原地，完成了他的第一双女鞋。漫天的大雪中，言叶之庭里摆着一双鞋，缀以绿叶，倾以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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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时起，秋月开始训练起自己独立行走的能力。如果有一天，走得更稳更远了，就去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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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到后来，我已不是在等雨，不过是在等你。
而如今，我不要再等雨，也要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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