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述文

小子姓同诗圣，于腾越呱呱面世，祖于甘肃天水，族从吾母为白子，引己为故国大理遗裔，深以为荣。

父母家居素贫，然品性如水，纯粹净洁，铁骨天成，难阿贵富，良善之心自有，视贫弱于己者为兄友，结交朋戚以挚诚，遂左右输心，远近感怀。

吾父苦哉！三岁而严父向背，未几而慈母移志，哀哀孤独，何所以傍？苍天何忍，神灵何狠？世事孰料，白云苍狗，大不幸中亦有大幸，吾父之仲父无所出，先有吾三伯父过继，继而怜吾父孤苦，敛养于膝下，然承其嗣者吾三伯父也。既承恩养，固以为幸甚，然待吾父终不似能承其嗣者，饥饱不定，寒暖飘忽。又有大幸者，母舅二人怜吾父孤苦远甚于旁他，时时瞩意，刻刻托心，有所挽偿。纵如此，至吾父脱立成人，白手兴家，赚得家和人安，所历辛苦，何人知之？所食曲苦，几人明悉？

吾母亦苦哉！吾母行三，及于三岁，先父英年早殁，吾姥亦移志，长女、次女已能独活，恰兄嫂膝下荒芜，遂收以为嗣。吾姥新夫英年修茂，人皆以为姻缘可得长久，奈何天违人愿，未及数载，新夫亦因故撒手人寰，留吾姥以三女一子。呜呼，此非天不怜寡幼耶？于斯时，苍天缘何不公，神明缘何不灵？吾姥羞煞众大丈夫也！独撑天地，凭一己钗裙之力，抚子女以成人。吾母斯时行大，襄助吾姥，亦姊亦母，所经所历，外人难知。

如吾父母者，能有几人？其所食艰辛，何人堪匹？

忆及于此，吾心如煎，且叹其苦，且钦其坚强。

巍峨其高黎贡山兮，汤汤其龙川江兮，山望川原，水绕村乡，吾家居于此也。

至于吾父母喜结秦晋，家居萧索，资财寡薄，然姻缘和欢，聊可安慰。

未几，吾姊降生。吾姊其苦兮！自襁褓而方药相随，几死几生，罹受无妄灾祸，得脱长成人，实赖吾父母拳拳挚爱。间四载，小子横出，亦罹受几多无妄灾祸，然去吾姊远甚幸甚，吾姊尚历饥馑，吾未尝遭被。

吾姊纯粹自天生，雪纸心地，亦可贵亦可哀：可贵者，易输竭诚于旁他，得友朋众众；可哀者，防人之心涣涣，而世人奸狡，易受欺害。斯且置之。幸甚，吾姊心性旷豁，所目物事皆以为明亮，所交人等即以为可亲，朋众广泛，皆亲之近之。然吾姊于学课无心，弃绝学课甚早，斯可谓其一生之大憾也。及至弃绝学课，吾姊体察父母艰辛，出外奔波营索，助吾父母撑持门户。间数载，轻信于巧舌之辈，获不幸之姻缘，继之以无尽烦恼，更有苦楚之涕泪绵延。及至先夫身故，择得佳婿，居家祥和，苍天果不具铁石心肝！共先夫得一子，已六岁，跳脱顽劣，然聪颖茁壮；与后夫得一子，尚在吾姊怀抱，必亦聪颖茁壮。吾姊得其良归，吾喜何如！

吾自幼顽劣，父母于奔波之外无暇得顾，遂如无缰之野驹、无笼之骄鹰，上下于山原，出没于街巷，射鸟掏蛋，追猫逐犬，呼喝往来，嬉戏弗止。光阴寂然流走，吾圈锢于庠序，始甚憨顽，缀于众人尾，且反逆于吾师，吾师深厌吾，吾父母亦无一苛责言语，吾天性依旧，未有损减，幸甚。忽忽，吾心脑窍通，赶越众人，弃众人于身后远矣，吾师始有笑色与吾。递及之后数载，学绩昭昭，远出旁他，然依未得吾师青眼，乃因吾顽劣异常，目无章条，败坏规矩也。吾尝半月未诣校归家，上顶无缝之林木，下趟奔腾之溪河，飘荡于崇山峻岭，呼歌于深山农家，归校，师欲罚吾，吾曰：吾，化龙则游于九霄，成蛇则走于蒿草，汝凭何罚吾？摔袖而去。吾入读天南名校，继之入读东陆大学，蝇蝇度日，苟苟于事，于是文完结时，吾已求读于是处逾三载矣。

吾，心智早成，明事绝早，体味父母艰辛于细微，观察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于虚与委蛇，因而孩提欢趣由此稍减。吾虽反逆吾师，然未敢撒泼、放肆于父母目下，父母之言未敢须臾忘却，受其命则钻心践行，吾之学绩前后迥异，无他，吾未能有一策轻吾父母所负重担，惟有收束心性，但使学绩改色，吾父母霁颜心舒，则吾虽屈抑心性亦无悔也。吾亦谨行小心于二姥膝下，二姥自有子孙，仍拳拳于吾姊及吾，斯可感念矣！二姥相间七载驾鹤西去，吾不胜悲乎哉！

吾善察人情于微末，自尊过强，羞于低求、谄近于他人，于富贵防心强极。吾思绪易反复回环，执拧偏顽，一旦心意自拿，纵牯角亦必行至穷尽处乃止，纵九挽之力亦难动分毫，纵移山之力亦难有寸劲之功。吾亦易自己茧缚，沉溺其中，难以抽拔己身，斯可谓吾之大弊也。

吾面冰冷，难见言笑，若此，则与吾言谈者必非吾之亲近辈也；与吾挚友亲近辈欢聚坐谈，则吾展眉放颜，嬉笑恣肆，妙语迭迭。吾之挚友，乃清贫之交也，皆自具出众之处者也，或品格高洁，或志向明远，或善交结而朋故浩浩，难以尽言也。清水之交也，可生生世世输心者也，迄于斯时，吾仅得挚友七八，惜乎！然人之于世，得一知己已足矣，吾何德而得七八，斯可慰矣。

吾意志涣涣，难敌外人招诱，凡事善始而难善终，及至成年而后，未尝有一事自始而终以成其功也。吾尝为竟一事而先图画其策，然皆从中辍弃，无一得成。图画其策，乃承诺于己，然吾竟毁之，吾于己尚不能践履诺言，遑论诚信重诺于旁他耶？

吾路仍漫漫而无止，吾仍需孜孜求索，屏除病垢，涤荡品行，高洁心性，乃吾一生无止之事，需穷竟毕生之心神也。

吾若果能磐岩意志，弃绝陋习，改革颜面，惟愿果能有所得成，泉报于吾父母也。

是文也，无主旨，杂杂无章，仅自玩赏也，未敢有面方家之妄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