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你睡了吗?”
许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细微又清楚,屋内的许小山听到,不禁低声惊呼道:“许生?”
却见王心璇面色慌张,道:“夜半时分,若被许生撞见我出现在你的房中,定会误会!到那时,便真是怎么说也说不清啦!”
许小山见状,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不知是回应许生,邀许生进屋,还是装作不语,等许生自行离去。
到后来,他甚至还冒起了邪恶的念头:便不管不顾地让许生进屋,见到他和王心璇二人共处一屋,自己在旁煽风点火,便让许生以为他和王心璇已经修好,知难而退。
许小山想得心头发热,望向焦急的王心璇,与她四目对视,许小山眼皮一跳,直觉得被王心璇看出了心事,忙问道:“怎么办?”
话音出声,连许小山都没发现自己这次的询问,声音格外大了些,王心璇却无异样,她瞧了瞧桌上微弱的烛火,眉头紧锁,忽然道:“屋里点着灯,你若再想装睡,不免突兀,你便就邀许生进来,我在屋梁上躲着,想必,他也发现不了我。”
话音未落,王心璇朝许小山的后背挥了挥衣袖,许小山登时觉得后背有一股清风扬起,推着他往门口而去。
他一个踉跄,再回头望去,王心璇已不见身影,惟梁上多出一道斜斜黑影,随烛光摇曳而不时微颤,极似王心璇的纤细身段。
许小山转回头来,看向面前门屏,其上人影伫立,似在等待。
许小山走上前去,打开木门,正是许生。
许生脸上略有冒犯,道:“深夜到访,小山你莫要见怪,实在是我今夜难眠,看到你的屋子还亮着微弱灯光,便寻思着你也未睡,不若就来与你畅谈一番,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许小山一笑,把许生引进屋来,边引边道:“你不就是晚上睡不着觉,想找个人聊聊天吗?直说便是,不必这么文绉绉的。”
许生被引了进来,也笑道:“是我迂腐了。”
二人坐到桌边,许生又问道:“你刚才开门怎么开得这么慢,让我在屋外等着,差点以为你已睡下了。”
许小山情不自禁地瞥了屋梁一样,面对询问,有些吞吞吐吐地道:“这……这……我方才听你敲门,才从梦中惊醒,一番收拾,自然慢了些。”
“小山,你又在诳我”许生摇了摇头,“我方才敲门之时便见屋里亮起烛光,你当时若在酣睡,这蜡烛难道是自己点亮的吗?”
许生说罢,许小山才惊觉失言,额头不禁冒起了微微细汗。
许生见状,脸上露出奇怪之色,许小山更觉慌乱,情急之下不知如何应对,也不敢答话,竟就忽然“呵呵”傻笑起来,极为尴尬。
而许生看见此景,神色似有所动,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周遭,蓦然瞧到木桌上一张宣纸,拿起纸来,细细阅读。
片刻后,许生放下宣纸,面对许小山,脸上极为古怪,只叹了句“小山呦”,便不再说话,接着,竟又自顾自地笑了出来。
许小山甚觉奇异,心知是王心璇所写的诗引得许生这样的古怪反应,便拿过纸来,也阅读起上面的文字。
宣纸上的文字,油墨未干,既称不上娟秀,也称不上方正,倒是有些凌乱,可所写的内容,却尤为动情,极不平静:
独上古寺,
虔诚问佛,
何以你我相别阡陌,九世不得顺遂。
佛不语,笑着看我。
我不明,跪地祈赦。
我接着拜佛,
问佛何为缘。
佛说缘是冰,
愈紧紧相拥,
愈转眼便融。
我问佛何苦,
佛说众生皆苦。
我向佛讨酒,
佛说寺庙无酒。
我瞋目切齿,问佛:
苦若不解,
要你何用?
缘若不存,
留我作甚?
佛云淡风轻,语我:
苦若不解,
以苦作甜。
缘若不存,
断缘弃情。
你高坐庙堂,不知人间情深,怎是说断就断?
你历经九世,只作寻情野鬼,何不说弃就弃?
只因我断了千次,缘续了千次!
只因我弃了千遍,情生了千遍!
非我不愿,
实我不能。
佛问我今生今世可还要寻他,
我答佛千秋万世我仍要爱他。
佛说我终坠无间,
甘愿。
一首诗读罢,许小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许生这时又问道:“不知是哪位漂亮的姑娘,竟能惹小山你魂牵梦萦,难以安睡,只得以诗词排解相思,实在让人好生羡慕。
许小山一怔,才恍然许生竟误会了此诗是他所写,念及他的问话,不禁讶然问道:“羡慕?”
“是啊,”许生点点头,神情间不由落寞了几分,“想我已年过二十,却还未遇到过一个为之痴狂的女子,少时读书,其中描述的情情爱爱,素来令我向往,可这么多年来,我却连半分情爱之中的失落黯然都没体会过,好生遗憾!”
许小山忍不住脱口问道:“那心璇呢?”
“心璇?”许生一愣,“你怎么会突然问到她?”
“你只管回答我,”许小山急道,“你对她是怎样的感觉?在她身上,难道未曾动心过半分吗?”
“这……”许生语窒片刻,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出来,“难道小山属意女子,便是心璇?”
许小山怔了一怔,忽然脸色一正,一字字道:“正是。”
许生为猜测正确而欣喜,恭维道:“厉害!”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致小山不敢向她表达心意?”
“不,”许小山摇了摇头,“我已向她言明,但她不愿。”
“不愿?”许生安慰道,“情爱本就是心思萌动,向来没甚道理,心璇若没有同样喜欢你,小山你也不必自怜自哀,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许小山又摇了摇头,道:“她说她喜欢我,只是她也同样喜欢着另一个人,而这个人,远比我在她心里来的重要。”
许生讶道:“是谁?”
“你。”
“我?”许生瞪大了眼睛,瞧着许小山,用手指向了自己。
许小山见状,不禁问道:“你竟连一丝她对你的情意都没察觉到吗?”
许生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我是真不知道她竟对我芳心暗许,而我也只是把她当作……”
许生又想了想,道:“把她当作一个朋友,虽然与她交谈常常摸不着头脑,但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如今也算关系不错,相看不厌吧。”
“仅仅是‘相看不厌’?”许小山难以置信地问道,脑海中倏忽一动,蓦然想起他曾应王心璇所托问过许生一个问题,“许生,我曾问过你,何以对王心璇不甚热情,反应冷淡,你当时回答说乃白天出诊,晚上疲惫不堪所致,可你刚刚所说‘你与她交谈常常摸不着头脑’,难道……”
许生面露惭愧,道:“我当时觉得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便随便寻了个理由搪塞于你,可谁知……心璇她竟喜欢我。”
“其实我之所以对她反应冷淡,并非由于白天出诊劳累,而是……而是我觉得我跟她聊不来。”
话音落下,许小山心头一跳,似有所觉地朝房梁望去,只见斜影犹在,却犹如枯木,半晌无动。
许小山蓦地不知被何种力量驱使,竟又急切地看向许生,语速极快地问道:“我曾听心璇讲过,她和你曾经大吵了一架后负气而去,数月之后,又在和你初遇的地方与你相遇,可有此事?”
话音出口,许小山心中竟有一丝快意,他不敢追究快意从何而来,只心道:“我此举不为其它,只为心璇能够明白真相,不要再哄骗自己了。”
却见许生闻言,讶然脱口道:“她是因为生我的气才离开的?我其实早已忘记我俩当时是因何吵架,后来也一直以为她只是生性散漫,这才不辞而别的。”
“至于数月之后,”许生露出沉吟之色,“我确实又与她在城郊偶遇,但那是我和她初遇的地方吗?我却实在记不清了。不过,我每次外出采药,都是走的同一条路,若然在同一个地方与她偶遇两次,倒也不足为怪。”
话音落下,许小山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啪”的一声在身后响起,转头望去,只见地上有点滴水迹,渐渐印透石砖。
许生注意到许小山异状,也顺着许小山的目光看到了地上的水迹,抬头朝屋梁望去,未见半分异样,奇道:“刚才还天干物燥的,怎么如今却下起雨来了?”
许小山怔怔望着那滩水迹,心知那并非雨水,这一刻,他竟忽然理解了王心璇对许生的情意,既涌起不忍,又生出巨大后悔,看向屋梁,竟已人影不见。
许小山担心起来,欲上屋梁一探究竟,却有碍于许生在旁。许小山不由急道:“许生,我实在是累了,今夜就谈到这里,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这便下逐客令了吗?”许生顿觉奇怪,却见许小山脸上焦急,似有难言之隐,只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地应了句:“好吧。”便站起了身,被许小山急匆匆地推出了屋子。
屋门关上,许小山马上转过身去,不由一愣。
只见王心璇此时已站在木桌旁边,泪光隐现地与许小山四目对视,木桌之上,她写下诗词的宣纸无风自动,震颤不止。
许小山不知在王心璇空洞的眼神之中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觉得如今一刻,竟似有十年之漫长。
他的喉咙滚动几下,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心璇忽然朱唇微启,似是没有气力般地吐出了六个字:“许小山,我恨你。”
这轻飘飘的六个字压在许小山的心上,却仿似重于泰山,让他登时喘不过气来,肚中陡然传来一阵绞痛,竟令他蓦然恶心起来。
下一刻,屋内烛光尽灭。
黑暗之中,许小山强忍身体不适,硬着向前走了几步,却突感一道强横气意在他面前汇聚,令他直欲拜服。
这气意既有群山凌霄之磅礴,又有空谷幽泉之细腻,交杂一处,竟让人莫名感到一阵孤绝而伤,让人不由叹息。
许小山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又有一股强烈的预感驱动着他要向前走去,可无奈面前竟似有山岳阻隔,令他不得踏前一步。
桌上天心佛灯骤然一亮,化作一道黄光,破窗而去,月光进屋,窗前芳影渺渺,似从来无物。
许小山伸出手来,似是想抓住些什么,却只看到桌上宣纸丝丝断裂,化为数十纸条,散落地面,。
这时,一道清冷声音响起,漠然无情,响彻方圆千里:
“幽夜有女,初生同日月,落地齐云雷;天下之乱始于其,神门之尊终于身,万法全通,万物俱灭,无爱无恨,无悲无喜,无情无义……呵……呵呵……吾已臻至王境,偈语终将成真。而尔等尚有不服,吾便在此立下一约:此地离九幽山尚有八千里之遥,吾每日前进百里,抵达幽夜神府之时,便是封尊之刻,在此期间,天下强者,尽可来战,天地不合,则生死不论!”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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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OG取得TI两连冠,im a fan,我从TI8就一直支持你们了,尽管TI9支持你们
- 似乎有些压力,但好在你们用实力让所有人都可以闭嘴了。
- 第二卷终于写完了,我需要休息2-3个周,来好好考虑该如何对待这部小说
- 毕竟它并不能赚钱,写这部小说就似乎有些不务正业了。
- 但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我已经设想好了一整个故事的发展,因此一定会完成它
- 只是需要考虑,用多长时间完成它,或者说它的优先级应该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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