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打着雨刷器来来往往,却没一辆停下,荆舒在绿化带旁站了半个小时,酒意倒是慢慢散了。
车不停,雨势也渐大,他只好钻入站台的遮蔽棚中躲雨。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拄着拐杖半倚着广告牌,看到他过来,哆嗦着往边上让了让“来,小伙子,快进来避一避,这雨凉的呦,着凉了可不好。”荆舒也和善地笑“谢谢大妈,我没事儿,您也别淋着了。”
啪塔啪塔的跑动声越来越近。不多会儿,一抹红色的身影闯入了荆舒的视野。
一个女人左手提着黑色长裙,右手把帆布包死死搂在怀里,白皙精瘦的半截小腿裸露在湿凉的空气中,她低着头向站台跑来,风起,吹乱她齐腰的长发。
在马路上踩过最后一片浅浅的积水,她跨步一跳,安全的着陆在荆舒身旁。
放下裙角,她紧张的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没湿后才展眉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命根子没湿。”
荆舒往旁边退了一步,看她低头拍打衣服上的水珠。
仔细看来,才发现她上身是一件七分袖的红色立领对襟小唐装,和黑色的长裙搭配着,让荆舒想起了家里书桌玻璃下压着的老照片。
镜头前,年轻的祖母也是穿成这样笑得一派温和。视线落到那双沾了水渍的白色帆布鞋上时,荆舒才从恍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这是个年轻的女子,二十四五的年纪,杏圆的眼睛,皮肤很白。从这个角度,荆舒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浓密微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精致圆润的下巴以及纤细骨感的脖颈。
今晚的站台真是热闹,从老太太那一侧又挤进来一个半大的小伙子。
他挠着卷曲的黄色头发粗声粗气地叫嚷着“往那边挪挪,挤死了,挤死了。”破洞牛仔衣上的一排环扣也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的响,老太太似是也想远离这个满身戾气的孩子,慢慢地往他们这边挪,却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荆舒见势正要伸手,身旁的女子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老人。
女子瞥了一眼少年,不悦地轻咳了一下,老人捂着心口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道谢“好姑娘,谢谢你啊。”
“没事大妈,这雨天您要去哪啊?没有人来接你吗?”女子担忧地说。
老人握了握她的手“孩子们还没下班,我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愿意麻烦他们,想在这里等个出租回家,你看,老大功夫了也不来……”话还未说完,正好一辆出租车闪了闪灯停在他们面前,司机半降下车窗费力地喊“有人上车吗?快点啊。”
众人面露喜色,年轻的小伙子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就准备上车。
荆舒皱了皱眉眉头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良少年。突然,一只手斜地里伸出来,迅速揪住了黄头发小伙子。下一秒手的主人已经开口了“嘿,小子,多大了?没看到老奶奶年纪大了还站了这么久?尊老爱幼会不会?先来后到懂不懂?礼义廉耻有没有?”
荆舒再一次被这个女子抢了先,稍微有些发愣,目光从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的手转到她的脸上,淡青色的眉毛微微皱着却划出了好看的弧度,一缕湿发贴在颊边,烟雨中,月白色的脸庞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这姑娘长得细嫩,骂人倒是流畅,虽然疾言厉色却是弯弯绕绕愣是没说一句脏话,有点儿意思。
那少年极为不耐,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MD给老子撒手,小爷就是要上这个车了怎么着?不想挨打就闭上你的臭嘴,礼义廉耻老子没有。”
女子毫不不露怯,反倒往前进了一步,仰起头冲着暴躁的少年“你看清楚了,这附近的店铺都装着高清摄像头,能拍清楚你的最少有四个,你敢在帝都的大街上打人?还有,现场这么多目击证人,你就是跑了警察也总能找的上你。”
黄发少年脸色发白被堵得无话可说,却还抓着车门不撒手,车内的司机也在烦躁的催促着“到底上不上啊,不上就走了,快点儿的。”
女子见少年不再出声便转头对司机说“师傅,咱国家老年人权益有服务行业有义务为老年人提供优先服务这条的吧,我记得城市公交应当为老年人提供优待和照顾。那您看这情况怎么办?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天又凉还下着雨,万一出个事情就不好了,咱们都是做子女的,得设身处地多想想自家父母。而且,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要是有人恰好把事情爆出去出去了,也会影响您在业内的名声,而且长幼有序,先来后到,您说是不是?”
她笑着侃侃而谈,说得有理有据,正好戳中了中年司机的软肋。
果然,司机看了看满头白发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老人,随即向少年摆摆手歉疚地说“小伙了,不好意思了,让这位大妈先上吧,年纪大了怪不容易的。”
黄发少年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度难看了,他松开握在门上的手,两手抱拳把关节捏得啪啪响,荆舒两步上前挡在女子身前让她将老人安顿上车。
那少年狠劲儿上来直接朝荆舒脸上挥拳,荆舒右手像铁钳一般拿扣住少年的手腕。接着左手击向他的右肘关节,双手随即向后一拧疾速发力向下抖拽。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狂妄的少年就被摁倒在地嚎叫起来。
“道歉!十遍。”荆舒手上再使力逼得少年赶紧讨饶,真的规规矩矩说了十遍‘对不起’。
“回去好好学学怎么做人,小孩子别张嘴就喷粪,听懂了就快滚。”荆舒一撤力,少年就爬起来捂着胳膊往外跑,隔了不远能听到他小声的骂骂咧咧“MD真是晦气……”
再回头,老人已经顺利地坐车离开了,女子转过身子定定的看着他似是在组织话语,最后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大哥,你身手真好。”
荆舒不禁莞尔,这个开场白……真是……很接地气了……
之后,两人再没有交谈,雨点打在头顶的遮雨棚上沙沙的响,犹如一场欢乐的音乐会,而他们是仅有的两个座上宾。
高峰期的热潮慢慢降下来了,又一辆出租显示空车,女子看向他,荆舒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上车,女子倒是不客气地打开车门“师傅,莲花小区。”
嗯?莲花桥附近……荆舒大手一伸拦住了即将关上的车门。女子明显有点诧异,荆舒解释道“我要去石景山,顺路,能不能拼个车?”
女子盯着他似乎是在犹豫,不过片刻,她爽利地一笑往里边腾出座位“可以,坐吧。”
一路无言,司机打开音响缓解了着有些沉闷的气氛,“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莫文蔚温柔个性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耐人寻味的句子,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一下撩拨人的心弦。
荆舒用余光去看她,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打字,他知道从上车以后她就一直在看手机,他瞥了一下,微信的界面有位置的实时分享。
荆舒收回目光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想起不久前她和另外一个司机交谈的模样。眼睛弯弯嘴角始终带着微笑,有条有理地劝解那个中年男人,他站在一旁看着她有意无意的威逼利诱。心里浮现出一只小红狐偷吃苹果的样子,大而圆润的眼睛也是这样忽明忽暗,闪烁着餍足狡猾的光。
他闭上眼睛假装闭目养神心里却微微荡漾,这姑娘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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