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分地的第三年鲁西南地区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灾,小麦产量损失严重,农民再一次面临饿肚子的危险。尽管如此,今年上交的公粮数却不减反增,老百姓怨声载道。不少人抱怨说:“这分明就是不让老百姓活了,庄稼失收公粮应该减少才对,结果呢?不但不减,反而比去年增加了二十多斤。这就是不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抱怨有啥用?有人听吗?该交的公粮一粒也不能少,否则就抓你蹲几天黑屋子,公粮还一斤也不免。
面对此情此景曹知礼犯了头疼,他犯愁的就是这公粮怎么个交法?今年小麦的确歉收,老百姓没有收到多少粮食,结果公粮还那么重。你要催吧,农民交够了公粮就没有吃的了,问题很严重;不催吧,上级还不愿意。这不,乡里的领导三番五次地打电话催缴公粮,说别的村都交差不多了,就剩下泉水村还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农户迟迟不交,不像话。
曹知礼很犯难,可哪头轻哪头重他还是分得清的。没办法,公粮是拖不过去的,谁不交都不行。有数的,种地纳粮买牲口报行,这是亘古以来订下的规矩,从来没有改变过。就是今天走到新社会这规矩也要遵守,不能改变,何况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属于自己土地,公粮更不能拖着不交。
中午吃饭的时候曹知礼打开了大喇叭,他开始催交公粮。就这样一连催了一个多星期,公粮总算交齐了,曹知礼长长吐出一口气。接下来的任务更令人犯愁,那就是老天多日没下雨了,玉米种子种上多日了出芽率不足三成,应该抓紧督促全民抗旱了。
说起来抗旱的事也不用督促,地都分给了个人,庄稼好歹与别人无关,都是各家各户的事,收好了自己不作难,收歹了自己挨饿,抗旱不用别人催。
话是这样说,可一点不问也不合适,吃饭是老百姓的头等大事,作为村里的领导也不能散手不管。目前抗旱已经迫在眉睫,因为老天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玉米出芽率不到五成,还有一多半种子没有发芽,如果不抓紧抗旱,再往后拖延一些时日秋季庄稼就没有指望了。
这天会计陈启武来到曹知礼家,两人就抗旱问题做了一番商讨。陈启武说出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抗旱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动用排灌站,用柴油机提水浇地最好。
曹知礼说:“这个事我早就想了,可你知道,自从分田到户咱们村的排灌站一直处于闲置状态,两部抽水机从来没用过,今天想起来用它还不知道能不能转动。这还不说,干渠已经全部损毁,七露烟八漏气,一浇地到处跑水。还有,沟渠里长满了野草,没人薅也没人锄,水都走不动,怎么浇水?眼下村里没收入了,也没钱了,打油修渠的钱谁出?现在不是从前,老百姓愿意出义务工,村里不给钱各项农活也照样干。今天人们都讲钱,不管干什么先讲钱,没有白干的。”
“那咋办?就这样眼看着庄稼旱死?麦季没收好,秋季再收不好那可就苦门子了,老百姓非挨饿不可。我们会遭抱怨的,老百姓会骂我们不管人们死活,当官不作为。”
曹知礼把眼一瞪说:“谁骂我们?我还想骂人呢?谁要骂就骂那个叫分地的人去。如果不是他让分地集体的排灌站能废弃不用吗?庄稼能旱死吗?你说让我浇地,行,我可以浇地,可这费用谁来出?老百姓愿意拿吗?”
陈启武说:“也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庄稼旱死呀?老百姓那可就真苦了呀!”
“那有什么办法?不是喊着分田单干好吗?那就叫他们单干到底,抗旱自己想办法去,自己找门路,比如花钱在地头上打井或者掏深坑都行,别的法子没有。等老天爷下雨难了,你看每天都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根本没有下雨的意思。”曹知礼说。
是呀,曹知礼说的没错,老天是指望不上了,排灌站也指望不上了,唯一可指望的就是自己,自己想办法抗旱。不能再拖了,你去大田地里走一走,看一看吧,南北坡满目荒凉,几乎看不到玉米苗。即使有几颗也是奄奄一息几近死亡,不能再等老天爷了,必须抓紧时间在地头上打井,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社员们开始五家一伙三家一组兑钱购买打井用的铁芊和熟料管,一时间满坡黑压压全是打井抗旱的人群。
这期间有劳动力的人家还好,能和别人一起组合起来打井浇地。而那些没有劳力的农户可就掺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禾苗旱死,要不就花钱雇人帮着打井浇地。这可就不划算了,雇人打井浇地是一项不小的开支,种地本来就挣不到多少钱,这样花钱雇人就更挣不到钱了,不赔本就好。因此有一些农户开始把土地租给别人耕种,只要求租地户负责缴公粮,另外再随便给点粮食就行了。然后举家外出打工,或者进城捡破烂,或者做个小本生意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下旬,老天爷终于开眼了,他善心大发,开始调兵遣将抢救鲁西南救百姓于危难。这天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干裂的土地上有了积水,几近干枯的玉米苗挺直了腰杆。它们仰望苍天,使劲晃动着身子对老天爷表示极大感激。
一场透雨保证了秋季作物不会绝产,老百姓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看来老天爷能下第一场,还会下第二场、第三场,这样玉米能有三场透雨就能保证有收成,老百姓就不用担心挨饿了。
秋季作物有了盼望,老百姓脸上挂满了笑容。
今年尽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旱,可玉米产量奇迹般地高于以往任何一年,农民们除去缴纳的公粮外每人还有三百多斤余粮,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尽管白面吃不上,可玉米煎饼、窝窝头还能吃得起,吃得饱。
就这样秋季很快过去,冬天悄悄来临,农村进入冬闲。这时候由于集体不存在了,许多劳力无事可做,他们便聚在一起不是喝酒就是打牌,甚至开始赌博。一些人正事不干开始学着偷鸡摸狗,还有人进家进行盗窃甚至拦路抢劫。
听听吧,大街上不时有人聚拢一起诉说着家里被盗一事,有人说自行车昨天晚上被人偷走了,有人说家里的几只山羊被人撵走了,老母猪被人牵跑了,还有人说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也被人拿走了。一时间偷盗成风,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从此家家户户一到晚上就赶紧关门闭户,原先的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社会风气荡然无存。白天出门铁将军把门,夜晚睡觉木杠子顶门,这还不放心,有的人家夜里一家人还要轮流坐班守家。
一个村这样,两个村这样,几乎所有村庄都是这样。当时老百姓法律意识淡薄,出了事没人报案,都自认倒霉。当时政府也不管这些事,社会秩序一片混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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