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格律|寄语斜晖暂且凝

作者: 筠心_ | 来源:发表于2021-03-08 21:24 被阅读0次

    寄语斜晖暂且凝

    文|筠心

    自从去年十月开始学写格律诗,这已是我第五篇《初学格律》。写诗之于我,是件很累人的事。到底能坚持到何时?自己也不清楚。清点诗匣,元旦后我共写了九首诗,其中七首产于二月。除去近来深度混迹于诗友群,因此感染诗菌,另一个缘故是农历新年。对于海外游子,特别是因为疫情阻隔不能回乡的我们,二月是惆怅的。

    心情太好,或者太差,都不适宜写诗。因为你没法观察、欣赏自己,你只一心沉浸在喜悦或悲伤中。淡淡的忧伤,浅浅的无聊,最适合酝酿诗……转眼惊蛰已过,天气将渐渐暖和起来。今早送儿子出门时,我问:“你骑车时有没有发现,树枝上的嫩芽儿一天比一天绿?还有路旁的野花儿,也开始绽放了吧?”他只回答了一个字:“嗯!”没办法,欣赏大自然,怜爱大自然,更多的是风鬟霜鬓的中老年人。前几天,读到家乡的文友含羞草写的《如梦令•梦》:

    天上翩跹纸鹞,地上青葱花草。童子一声呼,踏碎不知多少。休恼,休恼,只是梦乡幸好。

    真是超爱此阕,趣、真、妙三合一的好词!一片惜花草、怜花草、爱花草之情,叙来却无痕迹,构思极妙。令我联想到“绿肥红瘦”。“地上青葱花草”,遥远的江南老家已然如此;这边——荷兰南部北布拉班特省,春姑娘的痕迹也日益明显……那么,属于二月的诗也该整理出来了吧!

    【七律】隔屏赏龙母红梅图有感

    连天冷雨岁将阑,半百人生罕有欢。
    宵禁风波方寂静,莱茵水势复瀰漫。
    高山融雪潺潺暖,低地凝冰点点寒。
    闻得隔屏春信至,一枝谁寄报平安?

    很多东西,往往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比如荷花与梅花,在我的家乡是司空见惯的,只要时令恰当,要寻梅访荷真不是难事。荷兰有很多鲜花,但偏偏缺了最高雅、最受文人雅士青睐的荷与梅,这不能不说是憾事。越是没有,越是想念,大约是人类的通病吧!每年立春前后,我的眼前总会有梅影晃动……尤其,当我重温了李清照的十几阕梅词后,这种想念更是变成一种悔恨:从前的我,为何竟一次也不曾好好地欣赏过梅花?

    说来也巧,当我写完赏易安梅词的随笔,伸个懒腰,拿起手机的那刻,就看见了文友龙母发的:家乡的红梅图。隔屏所见的梅花,像极了李清照的梅词:“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而那天是立春的前一天,我忽然明白,尽管帘外是不肯停歇的冷雨,尽管世道如此不安宁——不满疫情宵禁政策的年轻人,打砸抢烧商店、汽车、公物,尽管阿尔卑斯山融雪,有可能导致荷兰水灾……梅花,春天的使者,她依然来了,她告诉我:春信已至!

    于是,我有了这首七律。因为属于激情创作,自我感觉稍微有点毛糙。尾联化用了陆凯折梅寄范晔的典故,此联是全诗最令我满意的。因为不知典故者,大约也能猜到意思。

    【七律】庚子腊月末逢大雪

    神女琴弦抚未停,琼花簌簌扑窗棂。
    光行天地皆梨白,鸟啄园林只柏青。
    几处长鑱声断续,谁家黄耳影伶仃?
    从来瑞雪丰年兆,一洗人间去晦冥。

    我等这场大雪等了多久?从去年的冬至到今年的二月六日?不,这实在是我到荷兰后,五年多来,见到的唯一一场像模像样、洋洋洒洒的大雪。于荷兰人,这场雪是八年一遇的惊喜。不分昼夜,整整下了两天两夜雪;运河结冰,小湖结冰,小区里多日没法骑自行车;积雪停留了十来天,才彻底融化干净。这是一场你不写首诗,甚至都觉得对不住的大雪。在农历新年即将来临前,它让人间变样,也让许多人心头一亮。

    我先是为它写了一首七律,里边用了三个典故。“神女”是指中国传说里掌管霜雪的青女,她手抚七弦琴,雪花霜花便随之飘落。李商隐诗:“青女丁宁结夜霜,羲和辛苦送朝阳。”“长鑱”出自杜甫诗:“长鑱长鑱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杜甫是以其作为挖掘工具,踏雪上山为儿子觅食;而我借来指雪铲。“黄耳”乃犬名,《晋书•陆机传》记载黄犬为主人往返传书的故事。余者皆大白话,十分易解。

    较满意的是“光行天地皆梨白”,其灵感源自东坡的“光摇银海眩生花”。虽说是眼睛看见的,但若无光,一切皆为黑暗,不是吗?当然,比起外界的光,心灵之光或许更重要呢!在疫情的浓云笼罩下,经历了一年身心煎熬的我们,渴望一场瑞雪,渴望天地洁净如初。

    【七绝】正月初二观小湖滑冰

    雪落琼池一顷冰,莹莹昆玉履兢兢。
    西人未惧轻如燕,寄语斜晖暂且凝。

    我有好几年没吃丰盛的年夜饭了,也没有除夕的感觉。平时吃啥,那天还是吃啥。我印象深刻的除夕,是童年时在农村外婆家。有一年放烟花爆竹,火星飞到猪圈,邻居也帮忙一起灭火。最后一次与外婆一起过年,那年春晚费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今年除夕,我们家人挺齐的,但年夜饭依旧很简单。唯一的好处是:有一碗天目山笋干烧肉。笋干是外甥邮购的,走了三个月海运才收到,他送给我一包。

    正月初二是星期六,不用上班。一大清早我先生就有点伤感——想他爸妈了。因为过去的四年,他都是回国过年。公公患癌症七年,如今病势已到最末阶段,虽有药物维持着,但到底还能支撑多久,谁也说不准。还有几个春节,可以与父亲一起过?这便是我先生伤感所在。唉,闲愁最苦!他只能将思亲的情绪化成铲雪的动力。

    下午,我们全体换上雪地靴,步行至附近的小湖,观赏荷兰人滑冰。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湖上滑冰。站在湖面上,看着脚下的水草、卵石、树枝,耳边不断传来湖冰与滑冰鞋摩擦的迸裂声,真有点小小刺激。最令我叹为观止的是,当夕阳像大铃铛般挂在树梢,当斜晖长长地投在湖面上,并尾随着滑冰者轻盈的身姿……那情那景,不由得令我妄想永恒。小诗的末句:“寄语斜晖暂且凝”,仅仅是希望夕阳停住,不要落山吗?

    【七绝】咏后院残雪

    也曾学蝶舞清姿,无奈如泥傍短篱。
    黍梦光阴谁记得?风吹柳絮始怜伊。

    看完小湖滑冰的第三天,北布拉邦特省的气温就开始回升了。气象先生说的好,近十年来,二月份最低气温与最高气温,皆奇迹般地出现在今年。我家后院,那个银色的世界,一天比一天对我青眼有加。当积雪退至篱笆下,太阳照不到的那块地儿,我突然就替它有些不值。不是吗?我们欢呼雪花的降临,却从未因其离去而相送。更残忍的是,一夜之间,雨将最后的那一点白色,也冲洗得一干二净。

    化雪的那几天,我心里空落落的。好吧,有始有终,我写了这首咏残雪的小诗。“风吹柳絮始怜伊”,人们很快又会想起它,当风吹乱枝上柳绵,满城飞絮之时,他们一定会说:“瞧,多像雪花飘落……”然而,同样短暂一生的我们,是不是也能有这种幸运呢?几人记得我,我又记得几人?

    八年一遇的大雪,来得欣喜,去得无痕。而帘外的小草,触目仿佛更绿了……

    * 红梅图由文友龙母提供,其余图片系作者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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