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动的蓝丝巾

魏春英／文

智力不相上下的两个孩子，成功与否，不在于智商，而是取决于自制力。

谨以此文献给雨季中的女孩子！

飘动的蓝丝巾

五一小长假从学校回到家，从高中同学口中获悉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马梦梦明天就要结婚啦！好几个高中的同学都收到了请帖。

我蓦然感觉五味杂陈，明天，我该送去心中的祝福吗？她会接受我的祝福吗？

晚上，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三年的高中生活，仿佛如昨，十七岁的雨季，青春的萌动，青涩的回忆，深情的告白，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际，记忆中的那条蓝色丝巾迎风拂动，挥之不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飘动的蓝丝巾

一  相识

四年前，十五岁的我以全县第十的好成绩考入了县城的一所重点高中。开学那天上午，我早早吃过饭，坚持自己带着行李到新学校。父母打小注重培养我的独立性，一向尊重我的做法，欣然答应。

某高中学校门口。各种颜色的小轿车由学生志愿者有序领进学校指定的临时停车场，打扮得靓丽帅气的高一新生陆续由父母陪同，跟在父母身后，嘴里兴奋地不停说着什么。他们的父母拉着行李箱，拎着大包小包，好像在赶赴一场盛大的宴会。稀稀拉拉的人流中，和我一样自己扛着行李报到的只有我一个。

我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随着人群慢慢地移向新生报到处。志愿者看样子都是师哥师姐，他们热情地接待前来报到的新生。来报到的还不算多，一切很快就绪。一位热心的师哥主动帮我拉行李箱，并亲自把我送到了五楼的宿舍，也许他觉得我和其他新生不同，需要帮助吧。

一路上，师哥指指漂亮的教学楼，告诉我教室就在三楼最东头的位置，我不停地说着谢谢。尽管我的内心是追求独立的，但是我怎么可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拒绝一个陌生人的好意呢？

我简单地整理好床铺，迫不及待地想到新教室看看。宿舍到教室要经过一段林荫小道，清风拂过，两侧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哗啦啦作响，颇具诗情画意，学校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很多。眼前就是刚才经过的红色的教学楼了，我数了数，共四层。

我拿着一本语文书拾阶而上，满怀喜悦一口气跑到三楼教室门口，心想着第一个到教室的人肯定是我，我就要在这里开启全新的高中生活，实现我的梦想了。

我轻轻推开教室的前门，顿时愣住了。前排中间的位子坐着一位绑着马尾辫的姑娘，正在看书。她似乎没有料想到这时候会有人闯进来，本能地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冲我微微一笑，说：“你也是这个班的？”

我随口应道：“嗯。好早啊！”

“我喜欢争第一！”她异常自信、乐观。

好一个争强好胜的女汉子！看来不容小觑哟！

不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分明长着一张略显俏皮的娃娃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如一潭秋水，黑色的眸子澄澈清冽，单从外表看，属于小巧玲珑型，和女汉子丝毫扯不上边。

她好像瞬间看透了我内心的疑惑，狡黠地一笑。然后，继续埋头看书。

我环顾教室四周，想立马返身下楼，又觉得违心。说实在的，我原本就是想来教室清清静静看书的，宿舍里、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哪里有更好的去处呢？

我随意坐到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子上，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校园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比刚才更热闹了。

我的眼睛和思绪即刻被语文课本的情节吸引了。我天生对书有一种天然的倾慕，一遇到好书就不由得入迷。

按照学校的安排流程，下午班主任老师负责新生在教室集合，然后安排大家自我介绍，互相认识，成立班委会，排座位等。

无巧不成书，天哪，“女汉子”竟然成了我的同桌。

我从她颇具创意的自我介绍中得知，她的名字叫马梦梦，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孩。分班的时候是这个班级的第十名，爱好演讲，热心公益，小学六年，初中三年一直担任班长的职务。

结果，她靠实力毫无悬念地成了我们班的班长。

飘动的蓝丝巾

二  相知

马梦梦平时似乎非常热衷于管理班里繁杂的具体事务，班主任教给她的任务，她总是有条不紊地按时完成。

高一第一次月考，马梦梦是班里第八名，年级前一百名。而我，以两分之差位居班级第九名，年级排名却在一百名以后。

开学一个月后，学校举行“迎国庆”演讲比赛，马梦梦以声情并茂的演讲荣获了全校一等奖，为我们班争得了荣誉，以至于在全年级都小有名气。

班里五十多名学生都对马梦梦刮目相看。我心里却暗暗和她较上了劲，心想着期中考试一定要超过她。

我学习更勤奋努力了，早上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里读课文、背单词，晚上最后一个到宿舍。当其他同学酣然入梦时，我闭上眼睛在黑夜里把当天所学的知识在脑子里再过一遍。更重要的是，课堂上、自习课，我默默地观察、模仿她的学习方法。

我发现，马梦梦学习好像并不怎么刻苦，但记忆力超强。一次晨读，我练习背诵一篇文言文，足足背了半小时。她一下子夺过来我的课本，说：“我来背，你看着书！”结果竟然一字不差地背完了。我大吃一惊，问其原因，她说听我读了几遍，自然就记住了。

这个小女子的确不简单！要想超过她可没那么容易。比效率，我肯定不如她。我只能竭尽全力、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啦。

功夫不负有心人，期中考试，我的总分超过了马梦梦十分，进入了班级前五名，而她在十名以后。我清楚地知道，我全力以赴了，而她没有。何况，班里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她做。所以，我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懈怠和马虎。

终于，在年终考试前一周，我因压力过大、用脑过度，患了轻度神经衰弱，晚上睡眠质量不好，白天精神异常低靡。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马梦梦的眼睛。一天晚自习后，教室里只剩下我俩了，她关切地问我最近身体是不是有问题。鬼使神差，我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她我的焦虑和不安。

马梦梦听了，建议我晚自习后绕操场跑步，用消耗体力缓解心理压力。还说，作为班长，她有义务帮助班里每一名学生，当然也包括我。

这有何难？不妨试试看。之后的日子，每天下晚自习后，我放下书本，环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直至大汗淋漓，然后再洗把脸，到教室看一会儿书，十一点整就回宿舍休息。

这一招果然凑效，我的睡眠问题竟然不治自愈了。于是，每天晚上跑步的好习惯，我自然而然坚持了下来，一直持续到今天。

奇怪的是，我每次跑完步重返教室，马梦梦总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我进来，冲我浅浅一笑，变法戏似的把一个苹果或者一根火腿放到我的课桌上，然后以班长的名义命令我赶快吃了，还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补充体力才能更加精力充沛地学习。

就算是需要加强营养，我父母给我的生活费也很充足，起初我坚决不吃，但马梦梦的表情告诉我，如果我一再坚持，会伤了一个善良女孩子的心。与其拒绝别人的好意，不如悦纳。后来的几次，我表面上只能装作欣然接受，暗地里却想着找机会再报偿她。

放寒假前夕，班主任宣读分文理科通知的时候，我毅然选择了理科。马梦梦征求我的意见，我不假思索地说：“你记忆力好，学文科更合适吧！”

临放寒假前，为了表达对班长的感激之情，我在学校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条漂亮的蓝色丝巾送给了她。看得出，她非常开心。

寒假里，我在家里按照自己的规划预习功课，偶尔帮父母做做家务，跑步的习惯没有间断，只是时间改为了早晨，我感觉自己的学习状态和身体状况都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

高中第二个学期。天气乍暖还寒，我在的理科班教室依然在三楼。班里的同学不再全是原来熟悉的面孔。马梦梦所在文科班的教室在教学楼一楼，我只是在校园的操场或者小径偶然碰见她，但见她脖子上的蓝色丝巾随风飘动着，特别漂亮。

马梦梦，我的好班长，虽然咱们不在一个教室学习了，但是你的热情，你的睿智，你的胸襟，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我，为了心中的理想，我们一起加油！我时常默默地这样想着。

飘动的蓝丝巾

三  相恋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高中的日子在无穷无尽的题海中悄然而过，转眼到了高三下学期。

春暖花开的四月，校园里法国梧桐叶子碧绿碧绿的，花坛里五颜六色的花竞相绽放，婀娜多姿，花坛中央那一簇簇蓝色的鸢尾花，微风漾过，活脱脱一只只翩翩飞舞的彩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从蓝色的鸢尾花前经过，或者在操场跑步的时候，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马梦梦戴着那条蓝色丝巾的可人模样，我就莫名其妙地期待和老班长邂逅。

我幻象着，将来某一天，我和马梦梦在一座城市上大学，周末我一定会陪她去郊游，我们一起爬山、看海、谈论人生。嗯，最好还是在一个学校吧，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在图书馆一起看书，在月夜下一起牵手漫步。

清明小长假，离高考仅剩两个月了，学校里只剩下一小部分学生。我是这少数中的一个，我要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功课，迎接高考。

按照惯例，我十点钟到操场跑步，操场空空荡荡的。我刚跑了两圈，前边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影子，没错，是她，是马梦梦。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停下了脚步，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你也来跑步？”

“出来透透气！”她幽幽地说。

说话间，我俩不自觉地几乎是并肩走在了同一条跑道。

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青春悸动蓦然在内心升腾，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霎时泛起了阵阵涟漪。我的心跳加速了，我多想在皎洁的明月下，牵她的小手，向她表白我的心迹。

我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下了一跳，难道这就是爱情？

但是，理智告诉我，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高考在即，我必须全力以赴冲刺，唯有发奋努力，考取理想的高校，将来才可以和她一起创造美好的生活。

暮春的夜色格外迷人，我和马梦梦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我们能感觉得到彼此的心跳。在操场一角，马梦梦提议坐在草坪小憩。

她突然伏在我的肩头，喃喃细语道：“知道吗？其实我每天都在想你！”

马梦梦大胆的表白令我猝不及防。我本想告诉她我也喜欢你，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咱们报考同一所大学吧！”。

马梦梦轻轻地说：“一言为定！”

我情不自禁地轻抚着她的秀发和脖子上蓝色的丝巾，驿动的心如波涛起伏的海面，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那一晚，我失眠了。

马梦梦的影子占据了我整个心，回味着她命令我吃苹果的情形，她说的那句我每天都在想你，我陷入了对甜蜜爱情的遐想之中……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一边享受着爱情带给我的神奇力量，争分夺秒发奋努力，一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对马梦梦强烈的思念。

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学习的动力更足了，我希望她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必须暂时把这缕情思深深地埋在心底。

高考前两天晚上，我怅然若失地最后一次漫步在学校的操场上，我真想把马梦梦约出来，亲口告诉她：

马梦梦，我喜欢你。等着我，我们一定会在另一所高校相逢。

不知是巧合还是心有灵犀，正当我胡思乱想之时，感觉后背有谁轻轻拍了一下，我扭过身去，马梦梦正俏皮地望着我。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顾不得多想，一下子把她拥入怀中，道出了我最想表白的那句话。

马梦梦突然哽咽了，任我紧紧拥抱着她娇小的身体。我感觉到她的泪水在滑落。不知道是激动？是喜悦？还是伤感？或许都有吧！

皎洁的月光下，环形的跑道上，我们立下了九鼎之约。

临别时，马梦梦塞到我手里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的电话号码。她说，半年前她瞒着父母从生活费中挤出的钱买了一个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宿舍。因为学校明令禁止学生带手机，所以平时只能一直关着机。

其实，在手机的问题上，父母怕我学习分心，入高中前就和我列举了不买手机的种种理由，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没有觉得不妥。父母还说，高考过后，一定会给我买一部好手机。

我牢牢地记下了这十一位数字。攥紧纸条，似乎攥住了我和马梦梦美好的未来。

我迫不及待地盼望着高考，盼望着我平生的第一部新手机，这种强烈的祈盼，以前从来没有过。

飘动的蓝丝巾

四  渐行渐远

高考过后第二天，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部手机。

我第一时间告诉马梦梦我的电话号码，加了她的微信，终于可以放下书本，轻松地和心爱的人倾诉爱慕之情了。

可是，现实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马梦梦对我的态度明显冷淡了，才几天的功夫，她怎么就变得判若两人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她一时心情欠佳吧，过几天兴许会好的。

七月下旬，分数线出来了。我的分数超过了往年一本分数线五十多分。我兴奋地把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告诉了马梦梦。我期待她分享我的快乐，同时期待分享她的喜讯，我相信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我憧憬着我俩一起报考志愿，一起开学的那一天。

我万万没有想到，马梦梦的分数刚刚过了三本线，她应该早有预感。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劝她复读一年，请她相信我一定会等她。

马梦梦答应了，但是她不想在我们原来的学校复读。暑假里，我瞒着父母陪她四处到周边县城寻找合适的学校。

八月，我收到了某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一个月后，我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上大学了。而马梦梦选择了距县城百余里之遥的一所高中复读。

为了让她安心复读，我只在周末固定的时间和她联系，鼓励她加倍努力，心中对她的炽热感情不得不再度搁浅。

我天真地以为短暂的分开是为了以后永久的相守，拼命地努力一定能换来丰硕的果实，但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两个月后的周末，我给马梦梦打电话关机，发微信不回。我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她会不会生病了？想到这儿，我决定尽快乘大巴车去她的学校找她。

那天飘着雪花，当我千里迢迢赶到马梦梦复读的学校时，从她的同学口中得知，她在十天前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我心灰意冷地回到学校，我痛苦，我难过，我更担心马梦梦，她到底会去哪里呢？她究竟去干什么了？

终于放寒假了，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马梦梦的下落。我甚至想第二天冒昧去她的家里亲自问她的父母。

就走那天晚上，一个昵称是阳春白雪的陌生的微信号请求加为好友，标注显示：我是马梦梦的朋友。我立马回复了同意，焦灼地询问马梦梦的近况。

阳春白雪发过来这样一段话：

我是马梦梦的工友，我们是同一个宿舍最要好的朋友。两个月前，马梦梦和另外一个女孩儿到我们这个电子厂来打工。

她让我转告你，她高一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是你。她因为想你，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所以高考没有考好。她佩服你的毅力，你的执着，但是她做不到。

为了不耽误你的前程，她不忍心打扰你，默默地忍受着想念你的煎熬和苦楚。你去了理想的学校，而她无奈只能选择复读。复读的每一个日子，她满脑子都是你，吃不好，睡不好，根本没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读书。

她恨自己自控力太差，不得不选择辍学。她心里明白，辍学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希望你忘了她。她永远祝福你。

请不要问我她在哪里，她不让我告诉你，我答应她了，就不能食言。我必须遵守诺言。

面对这样的结局，我痛惜，我无语，我懊悔，我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

回想高一我患轻微神经衰弱的那段日子，马梦梦作为班长尽心尽力地帮助我。而她面对巨大的思想波动，她长时间所受的煎熬，我却关心得太少了。

为了爱情，她学习成绩下降了，我不知道；为了爱情，她高考失利，我不知道；为了爱情，她选择了辍学，我不知道……

爱情这个奇怪的东西，使人上进，使人幸福；竟也使人颓废，使人痛楚。

月色下朦胧的夜晚，月光零落，若隐若现，我的眼中似有波光点点，轻轻眨动，一滴泪轻轻的滑过腮边，品尝一下，原来苦涩中还有一丝甘甜。此刻所有的无奈、伤感和思念，尽都融化在晶莹的泪珠里面。

我知道，心中流淌的不只是思念，还有一种无奈，一种伤感。闭上眼睛，恍惚中眼前浮现出一张可人的娃娃脸：

马梦梦身穿洁白的婚纱，脖子上系着那条蓝色的丝巾正朝向我微笑着缓缓走来，我欲挽着她白皙的胳膊，她却在刹那间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朝着铺满鲜花的红地毯走去，没有回头，渐行渐远了……

                  2018.4.30

飘动的蓝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