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抉择

1、

我躲在一幢楼的拐角处，浑身战栗，心狂跳不止。眼睁睁地看着王浩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谈笑风声地从我眼前走过。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仿佛出轨的那个人是我。

看着他们走远，我内心翻江倒海。王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对你不够好？自从我俩在一起，王浩连袜子也没洗过，他所有的衣服都是我洗的。就连今天早晨上班时他穿的那件衬衫，都是我刚刚洗干净熨烫好的。

记得王浩上班前，我一边给他系着衬衣扣子，一边笑着问他：“中午回来吃饭吗？我提前做好。”王浩有些不耐烦：“我这么忙，中午哪有时间回来吃饭啊，你自己吃点吧。”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要不是我记挂着王浩爱吃鱼，准备晚上给他做糖醋鲤鱼，我是不会到菜市场来的。如果我不来菜市场，就不会看到这一幕了。想到这里，我甚至有些沮丧有些自责，仿佛错的是我。是不是今天就不应该出门？

我哆嗦着掏出手机，却发现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两年了，我毕业后没有出去工作，跟着王浩在那个小出租屋里，为他洗衣做饭，为他铺被暖床。每天围着他转，我的世界只剩下了他，慢慢地和同学越来越疏远，直到现在才发现连个知心的朋友也没有了。

2、

我和王浩是大学同学。那时的我体重145斤。因为胖，我很自卑，不爱与人打交道，整天闷闷地，说不了几句话。是女生堆里最不起眼的角色。

王浩接近1米9的个子，身材匀称而健美，阳光又帅气。是女生们热捧的对象，也是很多女孩子眼中的白马王子。那时候的王浩真傲啊，每天手插在裤兜里，鼻孔望天地走路，面对女孩子们的阿谀奉承也总是爱搭不理。对于我这样的小人物，他是连眼睛的余光也不会瞄到的。

王浩毫无例外地成为我的暗恋对象。每天我都会盼望着他出现，偷偷地用目光追随着他。如果哪天看不到他，我会失魂落魄，心神不宁。尽管如此，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这份感情掩藏了起来，我害怕被人发现，就像一个偷东西的贼。

我悄悄地把对王浩的爱慕写在了日记里。每天的傍晚，静静地写日记是我最快乐的时候，那些炽热的情感，那些刻骨的相思，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王浩真的属于我，就像我爱他一样地爱着我。

那是一个下午，我像往常一样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走进教室，却发现今天教室里的人跟往常并不一样。

所有的人都围在我寝室的一个女生周围，那个女生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正在怪声怪气地大声朗读着，引得周围人一阵阵哄堂大笑。我定睛一看，她手里拿的正是我的日记本。

我羞得满面通红，冲过去抢。那女生把日记本高高地举起，得意地大叫：“快看，咱们的女主角来了哎。”周围又是一阵狂笑声。

我又急又窘，这时王浩站了出来，我以为他是来解救我的，满怀感激地看着他。王浩从那女生手里一把夺过日记本，甩手就砸在了我脸上：“拿上你的日记，赶紧滚。恬不知耻的东西。”我捂着脸跑出教室，身后传来那女生鄙夷地声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去照照镜子！”

我跑回宿舍，哭了一夜。天亮起来洗脸时，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狠狠地骂道：“为什么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别人能瘦，为什么你不能瘦？你活该被耻笑，你活该被骂！……”一个念头从我脑中升起。

我穿好运动服，跑下了楼。天刚蒙蒙亮，校园里空无一人，我围着操场狂奔，一圈又一圈。即使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我也不肯停歇。我要减肥，我要瘦下来，这个念头在我心里扎了根。

从此，每个凌晨和黄晨，都能看到我在操场上奔跑的身影。有人驻足围观，有人窃窃私语。那个当众读我日记的姑娘阴阳怪气地说：“想瘦哪有那么容易？再跑也瘦不了，基数那么大！”

我知道她想追王浩，所以要排除异己。我能理解她的行为，但是我无法原谅 。她越是讽刺打击，我越是坚定不移。我一定要让那些想瞪着眼看我笑话的人，最后都自己打脸。

两个月后，我瘦了40斤。而且是健康减肥，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我很开心，终于可以穿上我喜欢的连衣裙了，买衣服再也不用担心号码不合适了。我决心再接再励，向“好女下过百”进发。

让我欣喜的远不止这些，我发现男生们看我的目光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眼神里有欣赏，还有惊艳。就连王浩，也时不时地偷偷多看我两眼。

那个同寝室的女孩还在锲而不舍地追着王浩，王浩却始终对她若即若离。而我此时的手里，正拿着被人偷偷塞过来的两封情书。

一天傍晚，王浩在操场拦住了正在跑步的我。他两手背在身后，用脚划拉着塑胶跑道，低着头说：“梅子，做我女朋友吧。”我一愣，望着这个以前狂傲不可一世的主，想起了他把日记本砸在我脸上的情景。

我眯起眼，强压下他终于向我表白的喜悦，冷笑一声，正要说几句狠话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却发现同寝室女孩正站在不远处，咬着嘴唇，紧张地向这边张望。

我立马改变了主意，笑着对王浩说：“想让我做你女朋友，总得有点仪式感吧？你不能就这样求爱吧？”

王浩点点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个惊喜。”转身跑了。那个女孩在王浩身后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王浩却连停都没停一下。女孩转过身来，充满敌意地瞪着我，我装作没看见，哼着歌从她身边走过。

年少时的我们就是这样争强好胜，以为抢到了就是胜利者，得到了就能一辈子。

天慢慢黑下来，校园里的灯光依次亮开，晚风轻轻地吹，到处一片和谐静谧的样子。奇怪，今天教室里没有男生，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疯了。

突然，教学楼里一阵喧哗，所有的人都从教室里跑出来，楼道里似乎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我还没来得及跑出去看热闹，就见一群男生合力抬着个巨大的玫瑰花束走了过来。说是巨大，一点也不为过。这束花的直径足有2米，几个人抬到教室门口，愣是抬不进去了，只得放在走廊上。

走廊被这束玫瑰花占满，周围拥堵着艳羡的人群，不时有女生说：“多漂亮的花啊。”“这是送给谁的？”“谁竟有这么好的运气？”

王浩拉起我的手，走到那束花面前，拿起一个精致的卡片递给我，然后单膝跪地对我说：“梅子，做我的女朋友吧。”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我抬头却瞥见人群后面，远远地站着那个同寝室的女孩，眼里含满了泪水。我的心突然就软了。我想到当初的自己，也是这样眼含热泪，也是这样心痛如绞。

我愣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王浩发现了我的异常，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似乎一切了然于胸。他俯在我耳边说：“我爱的人是你啊。”

我看着这个曾经让我日思夜想的男人，和他那张对我扬起的温柔笑脸，看着眼前巨大的玫瑰花束，原来瘦下来，得到是那么容易。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王浩兴奋地把我抱了起来，周围的人开始欢呼，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成了校草王浩的女朋友。

在长时间的耳鬓厮磨中，我发现王浩不止高傲，还很霸道。他的意见不容我置疑，他的命令我必须服从。可奇怪的是，我不仅很快就遗忘了我们曾经的芥蒂，还对王浩言听计从，俯首贴耳。柔情蜜意充满了我整个身心，就像一只满怀爱情的大蚂蚁，只想把自己全部的爱都挥洒在他身上。

临近毕业了，我和王浩一起去找工作。王浩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不用那么努力，我去社会打拼，你只要好好在家待着就行，我来养你。”起初我并不在意，可是他说的次数多了，我也就入了心。

那一天我们俩同时接到一家心仪的大公司面试通知。面试结束后，那家负责人说：“我们只能聘用一个人，你们商量下，看看谁留下。”

王浩转头看了看我，淡定一笑，对那个负责人说：“当然是我留下。”我错愕道：“那我怎么办？”王浩笑着说：“我养你啊。”我居然没反对。

我以为，他这一句“我养你啊”就是一诺千金，就是我一生的依靠和保证，还有一辈子的衣食无忧。后来想想，生活如此艰难，现实如此残酷，每个人活着都不易，谁会为自己轻易吐出来的那句话负重一生？

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个公主梦，只有把自己活成女王，才有可能被人宠成公主。可惜这个道理多年后我才懂。

就这样，王浩上班，我成了家庭主妇。每天的工作就是为王浩洗衣做饭暖床。王浩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仿佛我俩的关系天生就该这样。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漠，越来越不耐烦。

我辛辛苦苦为王浩做的饭菜，他夹起来尝一下，如果不合他的口味，他扔下筷子就走。为此，我苦练厨艺，细心琢磨王浩的喜好，但似乎他从来没有满意过。

3、

我不知道是如何回到那个属于我和王浩的小家的，只感觉浑身冰凉，脑袋也是木木的。

我望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它们静静地呆在那里，等待着我的重启。我知道王浩快下班了，应该去做饭了，可是我一动没动。

我看着这小屋里简单的陈设，这桌椅床凳，这些陪伴了我两年的无声的朋友，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原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只有王浩。而王浩却拥有全世界。

门“吧嗒”一声被打开，王浩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脸上似乎带着这一整天的疲惫。他看都没看我，边换鞋边问：“今晚吃什么？”我沉声道：“我还没做。”

王浩这才抬起头，盯了我一眼：“还不快去做饭？这都几点了？”我看着他那张高傲的脸，怒火从心头升起，真想揭掉他那一张张面具，露出他真实的嘴脸。

我用从未有过的冰冷口气问他：“那个女人是谁？”王浩一愣，旋即恢复自然：“什么女人？”我呵呵一笑：“别装了，说出来比憋在心里更痛快。”

没想到王浩比我还恼怒，他大吼一声：“不要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那样退缩，站起来，迎向他的目光：“王浩，今天不解释清楚，我们就分手。”

王浩冷笑一声：“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整个一黄脸婆。除了我，谁还会要你？居然还敢拿分手威胁我，可笑至极。”

一股寒意从心头蔓延到全身，原来我两年的付出竟换来他这样的评价，我对他全心全意的照顾在他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我努力不让它掉下来：“王浩，你不会再找到像我对你这么好的人了。”王浩不屑一顾，目光中竟有一丝鄙夷：“不是要跟我分手吗？你走啊，我就不信你能走出这间屋子去。”

我冲到卧室，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泪水不争气地掉下来。我收拾得很慢，内心隐隐希望王浩能够挽留我，甚至想：如果他苦苦哀求我留下，我还走不走？

可是王浩没有留我，他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只是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看电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提着行李走到门口，回头对他说了句：“我真的走了。”王浩头也不回地说：“记得把门带上。”

门哐当一下关上了，我才想起我根本没带钥匙。面对着那扇紧闭的防盗门，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这里再也不属于我了。

提着那个小行李箱一步一步走下楼，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我两年的收获不过是这一小箱衣物而已。

4、

天快黑了，我还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光顾着生气，竟然忘记带钱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还好，带了手机。翻遍整个通讯录，我终于找到了大学好友绢子的电话。电话接通，绢子急急忙忙地说：“你站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事后绢子对我说，当时我孤独地坐在昏黄的路灯下，蜷缩着身子，像一只无助又受了伤的小兽。

绢子把我接到她租住的小屋，看着我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说：“这回不记挂着你家王浩吃什么饿不饿了？你活的都没有了自己。”原来我在爱情里卑微的模样，所有的人都看在了眼里。

绢子把我拉到洗漱间，让我洗干净脸，拿出她的口红和眉笔：“来，我给你化化妆，让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然后又给我梳了个精致的发髻。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不再昏黄暗淡，白晳中还透出一丝红晕。目光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变得沉稳又透出一丝坚毅。

绢子按着我的肩说：“想想从前的你，为了减肥那么有毅力。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你会放弃自己。”我苦笑一下：“还能为什么，为了我爱的那个人，为了我的所谓伟大的爱情。”

绢子摇了摇头：“网上有句话说：你可以爱到尘埃里，可是没人会爱尘埃中的你。这句话对女孩子尤为重要。”

我看着绢子：“明天陪我去找工作吧。”绢子欣喜地看着我，用力地点点头。

整个晚上，王浩没来一个电话，一条讯息，这在以前对于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现在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第二天，我穿上了高跟鞋，涂上口红，迎着朝阳出发了。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一个只能栖息在别人屋檐下的家雀，我也是一只可以翱翔在大海上的海燕，可以与风浪博击。

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心中升起一丝欢喜。我不再畏惧将来，也不再沉迷过去，命运只会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