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形式主义却要留住形式——舒生读《论语》之五十五

端午节当地有往江里扔棕子和鸡蛋的习俗，以避免蛟龙水兽对屈原的伤害。后来的人觉得吃了要比扔了好，于是就把扔到江里改成了吃到嘴里来纪念屈原。这些年，改变了习俗，蛟龙和水兽生气的找上门来问：“这些年只看到你们往江里扔棕子叶，没看到棕子，这不是在耍我们吗？”当地的百姓说：“不是这样的，现在的棕子和鸡蛋太贵了，我们扔不起呀，只好把吃剩下的棕子叶鸡蛋皮扔到江里，好歹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呀！”

反对形式主义却要留住形式——舒生读《论语》之五十五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朔”，左边是逆，右边是月，逆月就是迎接新月，指每个月的初一。“告朔饩羊”是周礼，每年岁末，周天子要向诸侯颁布明年的历书，包括有没有闰月，每月初一时哪一天，这叫颁告朔。诸侯接回历书以后，供在祖庙，每月初一的时候，便杀一只活羊，祭于庙，这是告朔的仪式，也是向国内百姓宣布，今天是初一，然后回到朝廷听政。这祭庙叫“告朔”，听政就叫“视朔”后者“听朔”。到子贡的时候，每月初一，鲁君不但不亲临祖庙祭拜，而且也不听政，只是杀一只活羊而已。所以，子贡觉得仪式没有了，朝会也不开了，白白可惜了一只羊，就跟老师感慨，要不放过这只羊吧？

但孔子是反对的，他说：赐啊，你心疼这只羊，我心疼那礼啊。孔子面对礼崩乐坏的事实，心中无限感慨，但仍然心有不甘。在他看来，礼废了，朝会也没有开了，但若是每月杀只羊这样的形式还在，就还有一种精神寄托和礼的符号在。或许未来某个时期，国家强盛起来后，国君问起为何每月杀羊这事儿，还能再引出这“告朔”之礼来，恢复告朔、恢复朝会，也未可知。若是因为大家不关注这“告朔”之礼，就把杀只羊这样的形式也省掉了，这老礼儿、老规矩，也就真的没有了，从今往后，想找都找不回来了。

反对形式主义却要留住形式——舒生读《论语》之五十五

华杉老师说，本质没了，我们仍然要尊重那形式。形式不是虚壳，要留着。有那形式在，还有机会恢复本质。若形式也没有，这文化遗产就失传了。我们很多本该坚持的传统和制度，就是因为某个时期某些上位者的疏忽，在加上子贡这样的“节省”者，彻底丢了。

2012年以来，习主席对党内的一系列正风肃纪的动作，把以前荒废的规矩和制度都正规了起来，让党的面貌焕然一新。而在这之前，有多少人也有子贡这样的想法。从几何时，党内的会议成了走过场，党员的身份羞于见人，思想领导形同虚设，民主集中成了某些人的幌子，等等。可谓乱象丛生，那些坚持了很多年的好传统和做法都异化为“形式主义”，于是很多人就建议这样的形式还要它干啥？乍听起来，还真是那个理儿。实践中没有用了，不要了也是对的嘛，何必劳民伤财？但如果我们真的这样做了，恐怕等到现在想严肃党内政治生活、规范各项制度机制，估计连个明白人都找不到了，岂不可悲？

有人可能以为这是危言耸听，且看那些在网络上大放厥词的党员“大V”，还知道什么叫党的纪律吗？还有多少基层党员知道怎么向党组织汇报思想？应该汇报点啥？为啥要汇报思想？又有多少党的支部，连该开哪些会议，怎么按程序发展党员，都搞不清楚了。真要在那个时期把在当时看来是些“形式”的东西丢了，今天我们该怎么办呢？以后该怎么办呢？

反对形式主义却要留住形式——舒生读《论语》之五十五

说到形式，自然想到形式主义，也都在反对形式主义。因为，形式主义的本质是手段的目的化、过程的结果化、价值的功利化。比如，亲戚朋友婚礼随个礼，是美好的祝愿和真心的祝贺，礼物或者红包只是情感的载体，但现在不少时候把这种手段变成了目的，把红包异化成情感本身，红包越大说明感情越深，这就变成了形式主义，不但不能联络感情，还让人不堪重负、不堪其扰。

所以，我们在讲形式的时候，首要的就要与形式主义区别开来，不能把留住形式，变成了搞形式主义。因为，一个国家如果上上下下皆只重排场与形式，不讲实质和内涵，历史不断告诉我们，这就是走向衰亡的先兆。而且，形式主义与衰退是互为因果、相因相继的。越是走向衰退，就会越偏离原有的内涵，造成形式主义；在形式主义的道路上不断滑行，衰退便越是不可逆转。就如子贡感慨“告朔”的形式化，本质上是鲁国的衰退，国君的边缘化，这样的衰退和边缘化又加速了以国君为中心的一系列礼仪的形式化。所以夫子想留住形式，就是想“挽住云河洗青天”。

前面举了政治上的形式的例子，其实，更应该关注的是文化上的形式。文化的积淀有时就与形式的传承分不开。比如，传统风俗本身就是一种形式的传承。开篇说的端午节的玩笑，现在的端午节变成了“粽子节”，包粽子在实际上与屈原也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但这种形式却传承下来，还在不断被赋予新的内涵。还有清明节，很多人已经不知道这个节最初是怎么来的了？什么重耳、介子推？完全没听说过，只知道清明节该回家祭祖。说明，清明节这一形式的内涵慢慢发生了变化，已经脱离了最初的样子了。

还比如，今天是9月9日，这样的日子里我们会想起毛主席，人们可能已经忘却了他离开时的恐惧与悲伤，但会记住这样的一个老人带着他的一群伙伴，为我们今天的幸福而上下求索，记住他们赋予一个大党的初心，记住他们在困难面前的永不妥协。越是渐行渐远，越是困顿迷茫，越要深深记起。

只要我们出离了功利形式主义，就不要急吼吼的把那些看似没用的形式丢掉。留住形式，是留住一条通往初心的道路；留住形式，是留住一份回归本源的念想；留住形式，也是留住一个走向未来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