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梦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叮叮铛铛地敲在活动板房的屋顶上。新觉得像电视里乐队敲架子鼓的声音，不过鼓手是老天爷而已。他无心细听这恼人的噪音，脑子里盘旋着刚才的梦境。

他无所是是在工地上闲逛，一只脏兮兮的卷毛狗向他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张口就咬，吓得他手忙脚乱的招架不住，只好夺路而逃。迎面撞上老婆月，他大喊救命，月满脸怒气地骂他窝囊，大个爷们被一只狗欺负了。他一想也对，回头去找狗却不见了。

找来找去自己倒醒了。天也亮了，身边的月睡得香甜，新帮她盖好被单，悄悄地下床煮上稀饭。工地太苦了，本不应女人来干活的，怪自己没本事，孩子大了用钱多，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月是个好女人，吃苦耐劳的，不像同村别的女人穿金戴银打牌玩乐。跟自己在工地推水泥搬砖块，皮肤晒得黝黑粗糙，双手也满老茧横布。新是很心疼的，只能干活时偏帮一点，闲下多做点家务了。

早上吃稀饭馒头是养胃健脾的。现在年轻人学新潮喝牛奶吃鸡蛋面包的，两个儿子不喜欢喝粥，一到假期就沉着脸像逼他们喝药似的。新很奇怪，这世道是变了，连猪都要吃饲料了，泔水里兑多少米粥剩菜都没用。还有城里人养的猫狗，和人一样喝牛奶吃水果，餐餐还有专门买的猫狗粮，病了还有宠物医院的。新觉得好笑得很，老家一个半吊子兽医管十多里地的牲畜，但也只是看牛猪的，猫狗贱又不能卖钱吃肉耕地，死就死了不稀罕的。

新一气喝了三大碗粥，又就着咸菜咽了两个馒头，打了个饱嗝，拿着橙红色的安全帽向楼群走去。这片新楼开工一年多，只完成主体框架混凝土灌注，只有空空荡荡四面透风的骨架子，没有皮肉的包裹，显得丑陋不堪。他们的工作就是给楼房添皮肉，让它们严严实实地成为一个给人遮风挡雨的家。

“叔，等等!”新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扭头一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笑着望着他。

“叔，我遇上难处了!我是隔壁工地的水电工，老板活儿包亏了，跑了!我们的工钱都发不了，我是学徒，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幸好还剩下前几天领的准备施工的几圈电线，我想着卖了换点路费。叔，你要电线么?”年轻男孩期待地望着他说。

新愣了一下，电线是用得着的，新房建了两年多，只拉了个临时照明灯。真要精装是得重新安装的，几卷电线还是轻而易举地用得上的。新蹲下仔细地看了看男孩面前蛇皮袋中的电线，的确不错，是粗壮的铜芯线。现在家用电器多，是得用好电线。

“多少钱一卷?”新问道。

“叔，这是好线，我学了一年电工了，这买得三百多一卷。我想赚点路费，这四卷线给五百块就行。一张火车票加上点饭钱够了，叔，我不贪心，你就当做点好事吧!”

新看了看眼前削瘦白净的男孩，穿着灰扑扑的白T裇，破旧的牛仔裤，脚上的旧运动鞋上都是泥巴。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样大的年纪，人家孩子在外挣钱吃苦学手艺，他们在学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前几天打电话告诉他想买电脑，说是必须买，学什么编程。新不懂什么编程，但知道电脑可不便宜得好几千，够自己流黑汗砌一个月的墙了。新看了看男孩心软了下来，出的门多，受的罪多。都是有儿女的人，帮人家孩子一把，到底心安些。

新又掂了掂蛇皮袋，铜芯线是比铝芯沉，就这几十斤铜也值钱的，亏不了的。

“小伙子，我看你可怜，想帮你。这样，一口价三百，你卖我就拿走，不卖就算了。”

男孩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地上的电线，咬了咬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新提着沉甸甸的蛇皮袋往回走，迎头撞上洗完衣服准备上工的月。

“你提的什么?”月问道。

“电线，隔壁工地小电工偷卖的。便宜!”新笑道。

“便宜，便宜可没好货，上次你说苹果整箱便宜，买回家底下的全烂了，扔了一小半，还不如买贵的划算!我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月边说边打开蛇皮袋，掏出铜线检查了起来。

“没事，我看了粗芯铜线，好东西!”

月更不信了，但也真的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你们两口子干嘛呢?在路上谈情说爱的也不怕这大太阳晒的。”工友林打趣道。

“哦，我买了点便宜电线，月说便宜没好货，你看，这是好铜线呢。”新解释道。

“哦，我看看!”林停下脚步，拿起电线看了起来。林从工具袋掏出剁砖刀，使劲地砍断一小截电线，顿时皱了眉头。

“新，你被人骗了，假电线!原来真有这样的事，我只是听人说过灌水泥浆做假电线骗人，没想到你碰上了。看，线皮里装的是水泥，只有两头有半米长的铜芯。”林抬起手中的线道。

“妈的，我找他去!”新提起蛇皮袋追了出去，空阔的路上哪里还有人影。

新一把扔掉蛇皮袋，猛然想起了昨晚的梦，原来应验的是这个，真的是被狗咬了!早知道就该上心谨防的，唉!又得白干两天了!新垂头丧气地走向工地，月满脸怒气地瞪着他，他不敢再抬头，低头砌起砖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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