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漫天为谁落

飞花漫天为谁落

2018年5月19日      星期六        雨

媛媛终于睡了。

我看着她平静稚嫩的脸不禁泪如雨下，睡觉前她一直在问：我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我没办法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也没办法拿天堂这个词去搪塞她，只是默默的抱着她，拍着她直到她困极了，终于沉沉地睡去。

有一次说起现代人的寿命，大家都说要活很久很久，我却颇不以文然，她还推了推我说：“你呀，别太煞风景，大家想长寿有什么不好？”

我说：“身体健康，行动自如当然好，但是倘若身边的朋友没了，只剩一人孤单单的长寿着，有什么意思啊。”

她性子随和，也不争辩，只是弯着眼笑。

大概是爱笑也乐于助人，她人缘极佳，身边的人都和她相处甚欢，我一直认为人是有磁场的，什么样的性格一定吸引同样的人，她的乐观温和并没有让她受到伤害或者欺骗，反倒平顺和乐，毕业了，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恋爱了，对方不是很抢眼，但是对她足够体贴；结婚了，俩人买了房也生了媛媛，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唯一对她的先生莫名其妙的反感，他们谈恋爱时，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很认真问过我，我想说他双目闪烁不定、殷勤过度而且作为男人举止太浮夸了些，但是最终只说了句：他话太多了。

她如释重负般笑了：我话少他话多一点正好互补。

也是，归根结底还是她的生活，要她满意才好，再好的朋友也只是旁观者，她不在的时候，我们在不知不觉带着世俗的眼光很物质地去衡量，觉得那个男人真是够了，不思进取舔着脸享用着她的努力却不知羞愧。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该多好，她在前努力种树他跟着后面恣意阴凉。

她打电话说：媛媛这个星期要放你那儿了，每年例行的体检，这次出了点状况，要去北京复查一下。

我听她语气轻快，也没多想，领着媛媛在动物园疯玩。

文学作品里出现的波澜起伏终于有一天以不容置疑的神态呈现在我眼前时，我才知道自己根本不能从容应对。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看着她一天天如花般枯萎，直至终于撒手人寰，丢下一腔的不舍得。

因为她的倒下，他不在是那个躲在背后的人，至始至终的陪伴慰籍了她，也让我们刮目相看。

但是，亲情的背弃如同雪上加霜让她在最后的时光里承受了更大的疼痛吧。

那天看她难得睡着，她先生才说起结婚头一晚，她妈妈摊牌说她是养女，并让她在一张放弃家里一切继承权的保证书上签了字，她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被寄养在姥姥家的原因所在。就算是病重住院期间，她的父母哥哥也只是礼节性探视了一次就闪了，难怪每次见她时，她的目光总在门口徘徊，即使家人凉薄至此，她也贪恋着那抹不切实际的温情吧。

生活就像一个蹩脚的编剧，把她的剧本编得恶劣又烂俗。

终于没有等来最后的温情，在她的告别仪式上，她所谓的妈妈带着一干人等百般刁难，一再刷新我对恶毒的认知，尽管祖先有训：疏不间亲。可我们还是选择站在媛媛爸爸的一边，抵制了他们的叫嚣，媛媛不能按照他们的企图跪在这里目睹这个不堪的的场面。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可又怎样？一样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痛，纵使伤痕累累，仍然在午夜梦回时只能自己舔舐，阳光下穿着战衣依然要精神抖擞。如果可能，以她的骄傲，宁肯一辈子让人觉得岁月静好，时光不老。

现在铺天盖地的成功学追撵着芸芸众生，都在鄙夷唾弃着那种安稳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人们仿佛商量好似的，一时间或传播、或贩卖着似是而非的心灵鸡汤，本来我就不多关注，现在更是懒得去看千篇一律、如出一辙教人如何实现财富自由站在人生巅峰的朋友圈。

现在看着身旁熟睡的媛媛，我想一眼看到头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她能陪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一天天长大、和她一起做手工、给她讲晚安故事、担心漂亮的女儿会不会早恋、自己中意的那条裙子在女儿身上仿佛复活了曾经的青春、听女儿懵懂地去吐槽那个小子心里暗笑却不去点破、看着女儿穿着嫁衣自己欢喜着流下眼泪，和女儿逛逛街对她碎碎念……

有什么不好呢？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生了白发、多了皱纹，腰身不再婀娜，口味逐渐清淡，彼此交换养生心得，一起蹒跚老去的时光有什么不好！

媛媛浑然不知睡得香甜，任凭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已经过去好久了，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走了，真的永远的走了。

唯愿她去到的地方只有平顺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