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漆黑一片的夜晚，阳光孤儿院前的大树下，闪着微弱的烛光。
“顾念，你，你怎么会有小蛋糕？”惜夕睁大着双眸，一脸吃惊。
“嘿嘿，你先别管了，快许愿吧，一会蜡烛要被风吹灭了。”顾念一手捧着来之不易的小蛋糕，一手护着仅剩的一根蜡烛。
惜夕连忙闭上眼睛，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一脸虔诚地许下了心愿。
顾念静静地看着惜夕，笑容不知不觉已爬上双唇。
一口气，惜夕吹灭了蜡烛，拉着顾念坐下来，“顾念，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傻丫头，”顾念轻敲了一下惜夕的头，“刚刚许了什么愿望？”他故意扯开话题。
“嘻嘻，不能说。”惜夕抓起一小块蛋糕，塞进顾念嘴里。顾念也照着做，两人很快闹成一团。
“顾念，今天一天你到哪儿去了啊？”惜夕抹干净嘴边的奶油问。
顾念眼珠一转，回：“听说前面的山上种了许多桃花，我去看了看。”
“是吗？漂亮不？我也想去看看呢，明天带我去好吗？”
“可惜不是真的，山上什么都没有。”顾念怕惜夕继续追问下去，又连忙说，：“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好啊。”惜夕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转移了过来。
“我只会一小段哦，唱得难听的话不准笑我。”顾念握着惜夕的小手，开始唱，“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顾念唱完，才发现靠在自己肩头上的惜夕睡着了。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轻声喃道：“对不起，惜夕，没能告诉你实话，也没能带给你更好的生日礼物。”
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白天，顾念跑到镇上，四处低声乞求店主允许自己打一天工，可没有一个人愿意请他。很久很久，顾念才遇到一个善良的店主，帮他洗碗、打扫卫生，最后用赚来的钱买了一个小蛋糕。
也没人知道，无论多少年后，惜夕都觉得这次是她过得最开心的生日，并且无比怀念。
那一年，顾念12岁，惜夕9岁。
2
“林老师？惜夕，有家长找你。”看见门外的家长等了稍久，陈老师点了点惜夕的背。
惜夕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杨家长，让你久等了，请进。”
林惜夕。对啊，自从十二年前，她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姓氏。只是每次听见别人这样喊她，她都会想起那个柔声唱《童话》给自己听的顾念；那个曾经说“我们都没有姓氏”的顾念；那个曾无时无刻将自己呵护在手心的顾念。
可是，顾念，你在哪里？我好想好想你，你知道吗？
“梁妈妈，求求你了，我只想留在这里，不要送走我好吗？顾念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惜夕啼天哭地，执拗得让梁妈妈竟也一时拉不动。
“惜夕，惜夕，你冷静点，听我说，”梁妈妈蹲下身，苦口婆心地劝道：“是顾念求我们帮你找养父养母的，他也是为了你好啊惜夕，你不要这么固执了。”
“不可能，顾念不会丢下我的，你骗我，你骗我！顾念在哪里？我要见他！”惜夕几乎泣不成声，断断续续才将话说明白。
“唉！”梁院长叹气，将惜夕抱在怀中，心痛不已，“惜夕，顾念已经离开这里了，你见不到他了。你平时最听他的话了，这次也乖乖听话好吗？”
“呜呜呜……可我不想听，不想听。”惜夕躲在梁院长的怀抱里，久久不能平复。
躲在窗后的顾念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冲出去，眼眶里转满了泪珠。
每次想起这些，顾念便犹如万箭穿心。他摸着相框上的照片，就像他给惜夕过生日那晚，轻声喃道：“惜夕，我没有丢下你，我只是，一直默默地守护着你而已。生日快乐，惜夕。”
3
“顾哥，有客人找你喝酒。”身后的房门被打开，顾念放下手中的相框，回了一句：“知道了，黑子。”
摇曳的灯光往往容易让人迷失自我，许多人在舞池里忘我地摆动着身体。顾念跟着服务生黑子来到六十桌，一眼望去，他便知道这桌人不经常来酒吧。
“听说你是这里酒量最好的酒保？不知一会是否可以让我们的大寿星大开眼界呢？”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开口问道。
顾念坐下去，冷冷开口：“只要给钱，能。”
“诶，真没想到这里的酒保长得这么帅呢。”旁边一名微胖的年轻女子盯着顾念看了几眼，很快又缩了回去，再看下去就要脸红了。
同桌的几个女子纷纷赞同，刚刚那男子可能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忙开口调侃：“是啊，也没想到这么好看的人，腿，竟然会不方便呢，真是怪可惜的。”
“李先生！”年轻女子有些不满，觉得他太失礼了。
李先生哪里会顾忌年轻女子的感受，突然眼前一亮，望着前方喊道：“惜夕，快来，我请了整个吧里最能喝的人来让你见识见识，快坐。”
顾念听见“惜夕”二字，心头一紧，现在走反而会引起注意，他只好尽量低下头不看他们。
“李先生，这样不太好吧？”惜夕本来就不喜欢酒吧的气氛。本来今晚她的同事们打算请她到外面大吃一顿当做帮她庆祝生日，谁知几个月前开始疯狂追求她的李先生非得赖着他们，说要请他们去酒吧大开眼界一番。他们被缠得没辙，只好来了。
李先生大手一挥：“没事，你只管看就好了。”说完，他已经添上一杯酒放在顾念面前。
惜夕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念，就在顾念微微抬起头准备喝酒时，她突然喊了一句：“等一下！”
全桌人都被她的行为愣住了，顾念握着酒杯的手越攥越紧，生怕她认出自己来。
“惜夕，怎么了？”陈老师侧头问。
惜夕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顾念，一开口声音便颤抖起来：“你是顾念，你是顾念对吗？”
顾念假装平静地放下酒杯：“不好意思小姐，你认错人了。失陪。”他起身就往大门方向走去。
惜夕“腾”地站起来，紧追出去，异常的行为让在场的老师大跌眼镜。
惜夕好不容易穿过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来到门口，看见顾念走到了不远处。她本该立刻跑上去，不用多久就能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了，但她强迫自己只用比走路快一点的速度跟着。因为在路灯的照耀下，她才看清楚，顾念的右腿瘸了。
惜夕不知道顾念这些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此刻她只想抱着顾念大哭一场，无论什么原因。“顾念，我知道你就是顾念，不要再走了，不要再丢下我了好吗？”
顾念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使劲地加快脚步。
惜夕既不敢追上去，怕伤了顾念的自尊，也没有办法喊他停下，于是干脆坐在地上，使诈：“顾念，啊，好痛！”
顾念听见叫声，果真停下脚步，迟疑了很久终究于心不忍地走回去，半蹲下身：“摔到哪了？让我看看。”
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像是一个触点，将惜夕多年来藏于心底的思念之情全部激发出来。她一把抱住顾念，泪水止不住地往上涌：“顾念，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再推开我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惜夕，你不要这样。”就像她即将被收养那天哭得一塌糊涂。顾念何曾不想她，甚至比她想念一千倍，一万倍，但他还是选择了承受远远看着她的痛苦。
可是这时看见惜夕哭得梨花带雨的，他真的狠不下心来。老天爷，就让我自私一次吧，一天，不，一个晚上就好。
顾念决定将所有顾虑全部抛到脑后，轻轻推了推惜夕，笑道：“惜夕，大庭广众的，这样不好。你再哭，我就走了。”
惜夕抽抽鼻子，立马止住了眼泪，抬头看着顾念，半信半疑问：“你真的不走了？”
顾念点头，牵着她的手拉她起来，声音很久都未曾这样温柔过：“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十五年前的阳光孤儿院早已搬迁，现在这里已变成一方旧楼，唯一不变的是，那棵大树依旧在原地矗立着。
两人如小时候般倚树而坐，惜夕靠在顾念的肩膀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顾念你知道吗？自从我被领养后，就一直不敢回来这里。因为你走了啊，阳光孤儿院再也没有我的阳光了。”
顾念突然觉得很内疚，没想到当年他和梁院长撒的谎，惜夕至今还信以为真，但他现在也不打算告诉她真相。“你怨过我吗？”
感觉到肩膀上的头部晃了晃，顾念心头一暖，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念，你知道九岁那年，我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吗？”惜夕像是自言自语，“我希望我们可以。”
“嘘，”顾念将手指放在惜夕嘴边，“别说！”
惜夕反应过来，慌得坐直了身体：“还好你提醒了我，说出来就不灵了对不对。”
顾念笑了笑，乌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心虚。
惜夕又重新把头靠在顾念的肩膀上：“顾念，再给我唱一遍《童话》好吗？”
“忘了有多久，再没听到你，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我想了很久，我开始慌了，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也许你不会懂，从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惜夕紧握着顾念的手，跟着唱起来。
良久，除了树叶沙沙作响，还有：
“顾念，我爱你。”
“你要记住，惜夕，无论什么时候，我爱你远胜于爱自己。”
4
第二天下午，学校一放学，惜夕就拿出手机给顾念打电话，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可令她感到不安的是，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悦耳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惜夕愣了一会，接着一边用“顾念还在睡觉”的借口安慰自己，一边收拾好东西，飞快地往那间酒吧赶去。
这时候的酒吧只有寥寥几人，惜夕突然惊慌地出现在这里，把几个顾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有更甚者还用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她。
惜夕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几个人的变化，她不停地环顾四周，寻找顾念的影子。突然，她眼前一亮，看见了她生日那晚，叫顾念出来的黑子，顾念和她说过，黑子和他关系不错。
她急忙冲过去，抓住黑子的手臂，着急地问：“黑子，顾念在这儿吗？”
黑子见是惜夕，双眸闪过一丝不忍，他轻轻推开惜夕的手，“你跟我来。”
惜夕心里的不安和焦虑越发膨胀，她木讷地跟着黑子来到了顾念的宿舍。他的宿舍就在酒吧里，是老板看在他是店里的活招牌且孤苦伶仃的份上，特意为他安排的。
“顾哥他，昨晚回来就辞职了，今天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黑子走到柜子旁拿起一个盒子，“他知道你会来找他，所以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惜夕双手颤抖地接过盒子，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酒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也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下来的，她的脑海里始终回响着那句“今天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这种感觉多么熟悉啊，她知道，顾念再次推开了她。她缓缓地打开盒子，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顾念……”惜夕抽泣着打开了信。
“惜夕：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想过还可以和你碰面，或许这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但却是对你的残忍。医生告诉我，我只剩下一个月时间了，这些日子来，与其说是我靠着酒赚钱，不如说是借酒麻痹自己不去想你，结果越喝越多，越喝越难醉，还把自己的身体喝垮了。谢谢你在我剩余不多的日子里出现了，我不怕死亡，却怕你因为我而感到难过。惜夕你答应我，一定要忘了我，一定要过得幸福好吗？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也请你不要浪费时间来找我！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的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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