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我遇见并认识了老白。
老白是我的同事，我们曾在一次聊天中他偶而跟我提及过他曾参加过79年的对越战争，但显然他不愿深谈，我知道那里一定埋藏着他的伤痛。
相处久了，在把我视为他的知己后，他才在我们的一次聚餐中，谈及了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1978年，当年17岁的小白参军来到云南，成为14军42师师属卫生队的一名卫生战士。从1974年到1979年年初，越南当局频频在我边境寻衅滋事，忍无可忍的我军终于决定在79年2月17日开始进行对越的惩戒作战。闻知要打仗的小白那也是欢欣鼓舞，年轻人血气方刚，初出的毛驴哪怕虎，别的战士出征前都写遗书，他就不写，理由满满有两条：
第一：我小白根本不可能会死；
第二：我们一个后勤医疗队，牺牲的可能性极小。
果然不出小白所料，虽然14军在28个日日夜夜的越境之战中伤亡不小，但小白依然是毫发未损，全身而回。
得胜而归的中国军人无不欢呼雀跃，上上下下正一片的喜气洋洋。但他们哪知吃了亏的越军却并未闲着，他们在我军撤退后，一边向苏联索要大批军事援助，一边迅速的趁机占领了我边境的罗家坪大山、法卡山、扣林山、老山和者阴山等地区，在这些山头上他们修筑了成千上万个明碉暗堡和大量的隐蔽工事，并继续向我边境进行武装挑衅。再一次忍无可忍的我军这一次终于决定死扛到底了，开始全国抽调精兵轮战轮训，使战争一直延续到了1993年，也就是说，中越之战，其实是一直打了十三个半的年头的。
首当其冲的正是14军，这支离边境最近的云南部队。而小白做为参加过79年作战的有经验的精英人员，自然被编到了42师126团位于扣林山前线的医疗救护队里。
越军的王牌部队313师14团以扣林主峰为主要依托，在相连相邻的8个大小山峰上构筑了密密麻麻的明碉暗堡，形成了“明暗结合、上下相通、内外相连、正侧交叉”的严密火力配系。在阵地右侧配置了火力强大的各种曲射火炮。同时，在阵地前沿埋设了大量地雷。整个扣林山，就象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恶虎，凶险地高卧在荒草怪石之中。
1981年5月7日凌晨，攻击扣林山的正是我昆明军区14军42师126团，这一天，42师126团在2个122榴弹炮营，2个107火箭炮连和1个85加农炮连的火力掩护下，经8小时艰苦攻坚收复了扣林山主峰阵地。此战歼灭越军313师14团9连和11连大部，毙敌170人。第 3连迅速穿插合围，粉碎了其余越军的4次突围企图。曾获“钢刀连”荣誉称号的第1连担任主攻，连克3个高地，第2连在雷区开辟了通路， 第1排首先攻占了越军主阵地──1705.2高地主峰，各连打搜结合，全歼守军，成功收复了扣林山。
不甘心失败的越军在6月11日，调来并首次使用了苏联援助的在本国已淘汰的二战BM-13型火箭炮对我军扣林山阵地进行了全范围覆盖，越军313师的部队在此次火箭炮火的掩护下，尖厉嘶叫着向我军发动了凶猛的进攻。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电影中，我们总是习惯性地看到，我军的“喀秋莎”火箭炮向越军猛烈发射着炮弹的情景。
殊不知，越军在战争中，也能使用这种火箭炮！当时的中国军队未能料到，越军居然也跟我们玩这手，就在越军火箭炮火铺天盖地的覆盖中，小白和战友们蜷缩在猫儿洞中苦苦煎熬着挣扎着，那天大量的中国士兵阵亡了，被炮弹炸得尸骨全无，还有不少的士兵神经失常错乱了。据老白回忆，许多战士在这次炮击后，都患上了战争后遗抑郁症，老白就是其中之一。
一次，我军的火箭炮连遭到越军偷袭，火箭连的司机直接开车把在车上着了火的战士运到了医疗站，那些被火烧得乌黑的声嘶力竭哭喊的战士，把一群女兵护士吓得是四散奔逃……
还有一次，我连一个副指导员负责后送一批伤员，途中遭到了越军的伏击，副指导员被俘时高声哭喊着自己的战士向他开枪，可战士们却下不了这个手，这给这个年轻人带来了一生的灾难……因为被俘的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还有一个大连籍的战士被俘后，他怕自己受不了越军的严刑拷打而吐露军机，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但当他从越南回到自己的故乡时，却不受自己的亲人和老乡们的待见，悲愤的他只得选择跳崖自尽！
还是那一天的6月11日，越军对126团3连第7班守卫的30号高地进行了疯狂的反扑，7班9名战士在战友们的支援下，浴血奋战了6个小时，终于打退了越军的4次反扑。该营在扣林山66个昼夜的战斗中，共打退越军13次反扑，击毙200多名越军，成功守住了阵地。
占不到便宜的越军见强攻不行，遂改强攻为袭扰，他们深夜派出特工，专门摸到医疗队抓俘，特别喜欢对中国女兵下黑手，这让医疗队的卫生兵们倍感压力，在扣林山战役的那66个日日夜夜里，小白天天白天忙着抢救伤员、清洗牺牲战友的遗体和整理残存烈士散乱的七零八落的尸块，累的是筋疲力尽胃口全无，晚上却又因精神高度的紧张而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怎么也睡不着，风吹得扣林山上的茅草呼啦啦的摇动，总感觉有敌人会随时窜出来。
自从越南特工抓走了队里的女护士，队里领导就让男兵跟女兵们住在了一起，队里十几个帐篷，平均每十二个卫生兵看护着一个帐篷的伤员，外面则增加了岗哨，里面两个男兵负责保护一个女兵，女兵睡中间，男兵睡两旁，睡觉不准脱衣还要抱着自动步枪，以应付随时可能突发的战斗。
这天晚上，老白还是睡不着，肚子也是一阵阵的难受，他就端着枪起来到茅厕解手，他非常注意枪不离身，有个卫生兵就是因为上了趟厕所就永远消失了……
刚解手到一半，就听到茅厕外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枪响，伴随着几声剧烈的爆炸声和人的惨叫声，老白都顾不上打理自己就跑到茅厕外，但见他刚居住过的帐篷已经被火烧成了通红一片，11名男女卫生战士和几十个伤员在火场中惨烈地翻滚着，痛苦地嗷叫着，几个幽灵般的黑郁郁的影子像箭一般窜入了茅草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多年后，冯小刚的电影《芳华》首映，老白和夫人早早就来到影院观影。那一天的晚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再次想起那些个死难的熟悉的曾经青春年华的男女战友，他哭的是稀里哗啦……
谁人心中无芳华，但愿此生永芳华……
老白跟我说：我们这些还能活下来的人，无疑是幸运的。因为活着的人，不管是遇到工作还是生活中的哪种艰难困苦，总还有可能遇见年后的那个多彩的春天……
本文部分图片摘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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