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暮雨霏霏。
雨水氤氲的青石巷陌,开出朵朵清丽的伞花。身侧是水磨方砖,黛瓦白墙的深深庭院,在如丝烟雨里,错落成别致风景。
一枝火红的杏花,俏皮地,从墙上探出头来,引得路人侧目频频。
细细描绘着出水芙蓉的一柄油纸伞,静默地停泊在花枝下。伞下探出纤纤素手,拂去了娇嫩花瓣上的水滴。
锦缎的衣,绣着朵朵素雅生香的梅,嫩黄的蕊,被雨水洇湿。宽大的衣袖滑落,便显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来。
伞下露出一点殷红的唇,胭脂细细勾勒的唇角,精致婉丽如斯。
行走间,身姿袅娜,步态盈盈,如画中仙子,凌波踏水而来。
骤然风起,吹落瓣瓣火红,如跳跃的火苗,燃炽了画外人的心。
是深藏在心底的,初遇的场景。
哪怕后来的缘分有波折丛生,终难免重蹈剪不断、理还乱的覆辙。那一场落花如雨,却始终是最不愿忘记的风景。
用尽一幅生命的力量去寻觅如画如诗的惊鸿一面,望断江南春归路,即便尘缘起伏,宿命寥落,也不曾放弃。
是暮春三月,灰白天空下痴缠的烟雨,是卷帘西风,陈旧屋檐下飘摇的花雨。细雨迷朦,往事在花香中氤氲,总叫人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一缕幽香,散在化不开的哀愁里。
是画中人飘飞的衣袂,湖风浩淼里荡开圈圈涟漪,精致眉眼,在春与夏的轮替中,婉约成记忆里最鲜妍的风景。
又在漫天星光下,杳杳钟声,谦谦晚风,拂乱了心绪。
曾朝夕相处的时光历历在目,最终化作一片热意,顺着脸颊滚落,却烫伤了心房。
可惜时间是一张让人生悔的单程票,无法重来亦不能挽留,于是只能夜夜哀思,且将愁心,寄付那多情的明月吧。
多少个年岁的转角,纷飞的柳絮都挡住了回望的目光。这漫长而寂寥的人生,丢了那一抹亮色,又该拿什么来填补。
后来之后,灯下闲读时虽有红袖添香在侧,却始终抵不过锦瑟流年里那一刹的心动,如枝头青梅,稚嫩的美好。
这半生漂泊都为浮名累,在命运的浪海中挣扎,偏偏要等到岁月把两鬓斑白,才猛然醒悟所求不过虚妄。
宿命的倾轧,让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又是草长莺飞的三月,租一条乌篷船,沿着桃花溪水顺流而下。
一路上,思绪一如飘飞的柳絮般纷乱。桃李蔚然,灿若烟霞,远远地便望见了日思夜念的故乡,拂堤杨柳与小石桥,水边传来浣纱女的歌声。
恍惚间又想起那一日的雨巷,伞下露出一角素色衣袂,微抿的唇,皓白的腕,便如画中仙般惊艳。
走过那悠长的巷陌,那一树红杏愈显妍丽,只是再不见树下惜花的人。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长街十里,打马而过,而天边的第一粒星子,不知在几时升起。
月光下的竹林深深,深似一片碧绿的海,风吹过,便有呜咽响声,如泣如诉。清越笛声,在那一片碧海上盘旋不息,又随着风,游荡到远方。
有火树银花,宝马香车满路,一夜红绡不知数的画舫楼船,不远不近地泊在岸边,丝竹袅袅,湖心吹来的风,亦被脂粉香染透。
月色下的石桥,尽是入对出双的身影,夜风里缠绵的,不是虫鸣,是恋人的低语。
开在垂柳婉约暗影里的红药,岁岁年年,红衣似火。夜色寒凉如水,便有扑簌簌的太息。纵然花间晨露惹人怜爱,可这寂寞漫长的夜,又有谁人相陪呢。
月至中天,虫鸣也歇了,长街寂寂,不闻人声,桥上对月长叹的身影,便显得分外寂寥。
风吹皱湖水,水中的月影摇晃如斯,一如桥上人的心,彷徨不知归处。
夜风中飘远的哀歌,每一个字眼都踩中了离人的痛脚,在这银白的凉华里,忘却了前世今生。
还是故乡的月光呵,洗净了十年漂泊的尘心,却没放过心上的斑斑泪痕,和一身狼狈的灵魂。
是再也流不出的泪,题不尽年少时光里温柔的风月。
让如风中飘蓬的半生,折磨了相思,老去了年华。
最难忘,还是花树下那一抹素色的衣角,是画中仙,婷婷袅袅,婉艳在悠长的巷陌,明媚了生命中的春光十里。
若有来生,愿化作一瓣浮萍,躺在清澈的水波上,虽有一生寂然,却能共泛岁月涟漪。
周皮皮bib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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