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本书

作者: 匆匆岁月719 | 来源:发表于2024-03-14 13:1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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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三期:回忆

    本人拍摄

    谨以此篇献给我最敬爱的爷爷,以及那些战胜苦难顽强拼搏的人们。

                                          ——题记

    其实我早就想写写爷爷了,却一直虑于笔拙,惟恐有愧他老人家一生的苦难和伟大。我不止一次将丝丝思绪凝在笔尖,复又收起,内心的思念纠缠着我,怕触及又难忘记。草色青青,清明风至。清明又让我想起了爷爷。

    远去的记忆,斑驳了时光。追寻爷爷的故事,心里荡漾起得涟漪一圈又一圈。   

    (一) 

    我对于爷爷的印象,来自儿时那段短暂且美好的记忆。爷爷是个温和慈祥,和蔼可亲的人。同时,又爷爷是个苦命人,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

    我四五岁时,父母把我丢给姥姥,来到了县城。那时,爷爷已在县城工作了多年。我从小就呆笨,不爱学习,姥爷喜欢摸着我的头数念我:“你爷爷不仅是好人,也是个有材料、有本事的人。你可得好好念书,长大了象他一样。”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其实,我没懂。

    虽然和爷爷相处的日子并不多,但我打心眼里喜欢他。

    没有小伙伴玩耍时,我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撵在姥姥的身后,一边又一边地念叨:“我爷爷哪天能来啊。”那时,姥姥最常说的就是这一句:“你爷爷是县里的干部,工作可忙了。有空他就来了啊。”

    我不知道爷爷是什么干部,也不知道有多忙,反正有些日子爷爷没来看我了。我有点想他。

    汽车是那个年代的稀罕物,在村子里跑着玩的小伙伴儿个个耳朵灵。我试过,在屋里真能听到二里地之外的汽车嘀嘀声。那种特有的声音,象有一种吸引力,把我们这群小孩儿一股脑地吸引过来,齐刷刷地奔向村口观看。

    我自然也会跟在小伙伴们的屁股撵着跑去。

    汽车稳稳地停在村口的空地上,有的小伙伴儿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有的小伙伴儿围着车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悄悄地用手摸着;有的小伙伴儿趁着年轻的司机叔叔不注意,就踮起脚,扒着窗口向里面张望。心里嘀咕,这个铁盒子怎么可以跑得这么快。

    爷爷从这个军绿色的汽车里走下来,从上衣的兜里掏出包着透明纸的糖果,微笑着说:“来,来,都过来吃糖。一人一块啊。”小伙伴们把甜滋滋的糖果塞进嘴里,又慌忙跑去围观那个庞然大物了。

    记得娘说我小的时候,特别认生,别人一抱,我就扯着嗓子哇哇大哭,任凭抱着的人怎么哄,我的哭声是一浪高过一浪,除非不抱我。

    我站在离车不远地方怯生生地看着,爷爷笑着伸出双手冲我走来。我看清是爷爷,撒腿跑到爷爷面前。爷爷弯腰抱起了我,然后腾出一只手,剥了一颗糖放在我嘴里,那张糖纸是浅粉色的,特别好看。我望着爷爷,甜蜜的笑印在我红扑扑的小脸儿上。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离开姥姥家,来到了县城。终于可以和爷爷朝夕相处了。可是他依旧很忙。

    家里人多,住不下。爷爷就住在自己的办公室,我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家属院的屋子不大,院子倒是挺敞亮的,东墙根靠南种着一棵榆树,爷爷说是等它长大了可以做家具用。北边的窗户外有一棵丁香树,一到花季,满园飘香。爷爷喜欢坐在丁香树西侧,那张石头面的桌子旁前看书看报。我喜欢趴在爷爷的对面胡乱翻着他看过的报纸。这时爷爷抬起头,从眼镜后面流出来慈爱的目光,落到我的脸上。

    他笑眯眯看着我说:“你好好念书,长大了能当老师。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只能去食堂炸麻糖……”没等他说完,我就兴奋地拍着手,大声喊着:“好呀,好呀,去食堂多好,还能天天吃麻糖。”爷爷的笑在脸上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终究,还是辜负了爷爷,没能当上老师。也没有如我所愿,去炸麻糖。

    四年级的时候我从褡裢村小学转到了育红小学,也就是现在的一小。我永远忘不了1982年的那个初冬,我清晰地记得10月30日这一天,天格外得冷,冷得让我体会到了不寒而栗。

    我抄着手,象往常一样坐在教室听老师讲课。

    窗外的一个年轻人招手把老师叫了出去,说了几句话。随即,老师又把我叫出去,她摸了摸我的小辫子,说了句:“你家有点事儿,这两天别来上课了。”我有些纳闷,但还是坐上这位大哥哥的自行车。他把我送到了政府大院,这个院子对我来说太熟悉不过,这是我最亲的人居住和工作的地方啊。

    走进大会议室的那一瞬,我突然明白了。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奋斗了一生的事业,离开了刚刚能吃饱饭的祖国。

    我站在母亲的旁边,盯着身上盖着党旗的爷爷,他躺在灵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他没有象往常那样见到我就笑着走过来,也没有给我糖吃,我知道,爷爷再也不会跟孙女说笑玩耍了。

    我不死心,试图走过去叫醒他,被母亲一把拽住了。刺骨的冷,把我的手脚冻僵了,把我的心冻疼了,但就是冻不住我脸上淌着的泪水。

    (二)

    1916年,中国正处在内忧外患,军阀割据的年代,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爷爷伴随着苦难来到了人世间,降临在一个偏僻贫瘠的小山村。

    爷爷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在那个苦难年代,没有谁不苦的,爷爷自然逃不脱。

    父亲每每提起爷爷的童年,两眼都闪着泪花,而我早已热泪盈眶。

    1934年,我们县遇到大旱灾,这一年饿死了好多人,能够以糠菜半年粮的生活活下来就算万幸了。身处动荡不安的年代,稍有天灾人祸,成千上万的穷人就会被逼到生死离别、家破人亡的绝境。

    爷爷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他面黄肌瘦,两颊有点塌陷,焕发不出那个年龄该有的朝气与蓬勃。身上穿的衣服倒不如说是裹着一堆烂布条儿,一遇风胡乱飞着。裤子显然是前两年缝的,人长布缩,现在短的吊在小腿肚的上面。趿拉着好心人给的破草鞋,光的脚丫上有愈合的疤痕,也有好几处划伤的裂口,正往外浸着血,走起路来有些趔趄。黑脏脏的小手里举着一根跟他胳膊差多不粗细的长棍子,吆喝着一群比他高大、比他结实的牲口,走进山里……

    苦难岁月,冬季难过。春夏秋这三个季节还好熬,冬天就成了漫漫苦海,不蔽体的衣裤难敌萧萧风寒……弟兄仨人躺在铺着破草席的土炕上,挤在一条被子里…… “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用在这里都显的绰绰有余。

    在那个国民党统治的旧社会,为了生存,七八岁的孩子没有童年。爷爷打小就撵着他的父亲给地主放羊放牛,当小长工。

    由于家里人多地少,粮食经常不够吃,只能靠租种地主的地和给地主帮农来维持生活。一家人起早搭黑地劳作着,到头来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爷爷的母亲心疼孩子,常常拖着病身子含泪去外村讨饭。

    生活已经够难的了,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

    爷爷的妹妹在十几岁时,因为没钱看病,全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噙着泪离开了亲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一年,爷爷的母亲没能熬过病魔的折磨,也去了。

    没有了母亲,这个家的日子似乎更难了。

    爷爷的父亲为了能让全家人吃饱饭,听信了本村富农王彦魁的谎言,结果生生被骗去了几分坡地和几棵树。后又多次上门求情,那富农就是不还。爷爷的父亲悔恨交加,不久也就去世了。

    没有了父母,就没有了依靠。

    兄弟姐妹相依为命,但躲不过地主的欺凌和压榨。为了能活着,爷爷讨过饭。为了能还上地主的那一斗米,爷爷的二姐被黑心的地主卖到了山西。得知姐姐被卖,兄妹几个哭成一团。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让人心碎。

    爷爷十四五岁的时候,丢了二姐,失去了小妹,也没有了爹和娘。

    (三)

    爷爷二十四岁年秘密入党,成为了一名地下党员。在以后的岁月里,爷爷一直是按照这个身份去做人做事的。

    爷爷的哥哥也是一位优秀的地下党员。让人痛心的是,去北线元氏县执行任务时,狡猾的敌人偷偷在他的小水壶中投了毒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喝了,当场就被毒死了。牺牲时年仅36岁。尸体被送回老家时,浑身都成了黑色。全家人抱着僵硬冰冷的尸体悲痛欲绝。

    爷爷没有因为自己哥哥得牺牲而退缩,反而增强了他的信念。他抹着泪,在工作日记上写了这句话: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人民,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1942,1943年是日寇侵华最疯狂的时期。我们县恰又遭遇赖年景,闹灾荒,这对老百姓无疑是雪上加霜,日子更加艰难了。

    那几年,爷爷接到最多的任务,就是配合八路军作战。

    任务一到,他连夜就带领民兵自卫队,悄悄越过铁丝网、封锁沟,来到日伪军盘据点的附近,敌人炮楼下面不远处的沟壑里。等待八路军一声令下,他们就奋不顾身,一齐冲锋。炮声“轰”的一声,炸的碎石乱飞,熊熊烈火就在眼前燃烧,身上的衣服都着了,他们顾不上疼痛就扑上去和敌人撕打。事后,爷爷说那颗炮弹再近一点,当场命就没喽。

    (四)

    想必很多沙河人都记得1963年的那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天空像是被戳了一个洞一样,不住气地下了七天七夜。西部山区造成山洪暴发,河水猛涨。几十座大小塘坝被冲毁,大沙河两岸的护村大坝全部崩溃。

    在县委、县政府的紧急布署安排下,爷爷与两名副县长,率领42名干部冒雨在大沙河沿岸一带的村庄动员群众转移,抗灾救人,几条大井绳和铁丝绳一头拴在大树上,一头由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拉着,像拔河一样,水性好的干部来回渡水救送群众。奋战一上午抢救2600多人。就这样每天泡在雨水中,一泡就是一天,腿脚都泡肿了。

    暴雨如注,洪水泛滥,全县通讯设施被冲垮,爷爷他们与县委失去了联络。为了让上级了解灾情,抢险救援,爷爷当机立断,组织人员强渡洺河,前往临洺关。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向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拍发紧急电报,为营救灾难中的沙河人民赢得了宝贵时间!   

    文化大革命中,爷爷游过街,戴过高帽,住过牛棚。尽管那些人把他作为“老好人”进行批斗,但他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丝毫未损。

      (五) 

    1980年的秋天,一个天高云淡、硕果飘香的季节。被地主卖到山西的二老姑(爷爷的二姐),终于寻来了。

    如果说春天是播种希望的季节,那么,秋天就是收获希望的季节。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爷爷几经寻找都未果,以为今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谁曾想,在人生暮年还能收获到这意外的惊喜,这一面他们整整盼了40多年啊。这对饱经风霜的姐弟喜极而泣,他们象小时候那样手拉着手,笑着笑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这一年的冬天,爷爷病了。

    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爷爷才下了决心去北京看病。一周后,爷爷在我父亲的陪同下去了北京。过了四五天父亲让人从北京捎回信儿,告知爷爷的病情不容乐观,全家人陷入悲痛之中。当时我并不知情,只知道爷爷去了北京,不知道爷爷病了。后来,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一点。从那一刻起,这个不幸的消息象个炸弹,连同我的快乐一并炸碎。

    父亲在北京陪护爷爷一个多月后,小姑也去了。听母亲说小姑去替父亲了。又过了十来天父亲回来了,疲惫不堪的样子,叫人心疼。父亲洗了把脸,从行礼包里掏出两件裙子,递给我说:“这是爷爷买给你的,你小姑帮着挑的,去试试好看不?”我接过衣裙,转身走去另一个房间,没等我推开房门,眼泪就夺眶而出。

    两件都是连衣裙,一件浅粉色,领口处有手工刺绣的小花儿,穿上显得白净甜美,象个可爱的小公主。另一件是印花裙,浅藕粉色的底上撒满了粉白色的花儿,漂亮又洋气,就是稍大了些,这条裙子我一直穿到初中毕业。不仅仅是因为好看,我知道,这是爷爷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六)

    听父亲讲,爷爷在一区工作的时候,曾与来我们县挂职锻炼的中国歌舞剧院青年编导乔羽,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乔羽老先生是中国著名的词作家、剧作家,他的大名家喻户晓。乔老先生曾在1950、1958、1963年先后三次来我们县渡口村体验生活。我听大姑说,乔老先生第三次来沙河时,还特意送给我爷爷一张电影《刘三姐》剧照,爷爷开心的把它粘在了宿舍的墙上。爷爷知道,他的朋友乔羽就是这部电影的编剧。

    爷爷在北京住院期期间,乔羽老先生曾多次前去医院探望,他俩坐在病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唠着,说过去,也说当下。乔老先生说着宽心的话安慰着爷爷,并让他的家人帮忙在日坛医院找专家给爷爷会诊。爷爷也被邀请到他的家里做客,受到热情款待。

    爷爷得的是胃癌,最后一次从北京回来,便卧床不起,饥饿疼痛,受尽了病痛的折磨。父亲说,爷爷离开的最后一刻环视了房间里所有的人,然后带着微笑走了。那一年,爷爷才66岁。

    乔老先生听闻爷爷病逝的消息,特发来悼言,送了花圈。我记得,开追悼会的那天,那个花圈正冲着我,我那时小,不记得挽联上写的什么,却记得那个花圈上的落款是乔羽,我想,可能是“乔羽”这俩字好认的缘故吧。

    2022年的6月,乔羽老先生与世长辞,我们深感悲痛。或许,他们这对革命好友已经在另一个世界见了面,继续着他们的友谊。

                              结束语

    我实在不忍回望那段漫长且艰难的岁月,也想像不出,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我们的祖辈们流过多少血汗?洒过多少热泪?愁断多少肝肠?是什么样的信念和信仰支撑着他们,弓身弯腰拖着历史的车轮,千回百转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爷爷这一生,经历了时代的变迁和人世间的沧桑辛酸。吃不饱,穿不暖,“苦”是那个年代一种最真实的写照。他们度过了让我们这些生活在20世纪的人,难以理解和认同的时期。

    爷爷这一生,没享过什么福,虽然生活清苦,但他的精神却是富足的。他参加革命工作四十多年,对党和人民的事业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处处以一个普通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默默地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一名优秀共产党人的职责。

    爷爷这一生,短暂且平凡,但爷爷的故事,却像是一本书,详细记载了,我们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时代的车轮滚滚前行,曾经的那个苦难岁月早被轧撵成碎片,散落在记忆的深处。是的,我们没有忘记过去的岁月,也没有忘记,那些战胜苦难顽强拼搏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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