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严肃点，我要讲点萌萌哒话题

据说，萌妹子念唐诗是这样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样念法，是不是感觉“萌萌哒” ？

没错，“萌萌哒”无疑是今年大热的网络用语之一，在媒体总结的2014年网络十大流行语名单中，该词榜上有名。——其它九个分别是：且行且珍惜；你家里人知道吗？ 画面太美我不敢看；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也是醉了；我只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买买买；现在问题来了；有钱，就是任性。

其实早在“萌萌哒” 上榜前，“卖萌”的风潮早已风行多年。同“短命”的其它网络热词速生速灭的境况不同（据有人统计，网络热词的最长寿命仅为52天），“卖萌”之风其势不减，从最初形容喵星人汪星人等小动物的幼仔，到长相可爱讨喜的小盆友，到年轻女性，如今又扩大到男性，年龄跨度也越来越大，而且有了“呆萌、傻萌、蠢萌”等诸多变体，甚至出现了“萌汉”这样的奇葩物种。所以，如果你碰到一个网友用萌萌哒颜文字和emoji表情和你聊天，不要想当然地以为Ta是一位幼龄少女，很可能对方是个年界三十正在奔四的大叔（比如，@简叔）。

卖萌之风盛行之下，使自己看起来“萌萌哒” 成了提升网络人气的必备技能。为迎合各种“卖萌”需要，“萌萌哒” 的周边产品应动而生，如卡通手机壳、各种颜文字输入法、表情动画、红极一时的手机应用“脸萌”等……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给自己贴上“萌”的标签会如此受欢迎呢？难道“卖萌”不是在强调“可爱、天真、不世故、活泼”等特质，把自己刻意“低龄化”么？

我们的表达方式偏好（比如，选择何种风格的语言媒介），一定程度上反应了我们的思想，思想存在于表达方式中，也正是在此意义上，尼尔•波兹曼（Nell Postman）把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著名警句“媒介即信息”修改为“媒介即隐喻”。

尼尔•波兹曼想强调的是，媒介作为工具，以不为人所注意的方式指导、影响着我们看待和了解事物的方式。我在本篇想讨论的则是，我们对“话语符号”的偏好映射了怎样的“价值观”隐喻。“萌萌哒”的语言风格背后，其隐蔽的价值观隐喻是否可以解读为：推崇资历/经验为正面价值的时代已经悄然让位于一个新的时代，依附于资历/经验的年龄也随之失去了相应的正面光环。

卖萌装嫩和随信息革命兴起的互联网经济，在时间上的重合不是一种巧合。

在古代社会形态里，经验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在一个部落里，特别是在尚无文字，经验完全靠口口相传的阶段，年龄几乎等同于阅历和经验。哪些植物无毒可食用，哪些草药可以治疗伤口，哪里有水源，怎样靠辩识星星认路……这些攸关生死的生存技能无一不是通过长者之口教授给年轻人的，长者犹如一册“活动百科全书”。

有了文字后，经验便得以通过文字传递了。但一则囿于识字率所限，加之识字、读书、消化别人的二手经验都需要时间，二则，相当一部分经验还是只能通过言传身教，亲自体验来获得。由此，年龄便还是一个方便靠谱的指标，年长意味着成熟、智慧、较高的社会地位等等。

中国民谚有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中国人夸赞人会说对方“成熟、稳重”，常常用“少年老成”对年轻人表示嘉许。西谚也有云，“If you wish good advice, consult an old man.”这种对年长者的尊重和推崇从服饰上也可以略见一斑。我们可以在影像资料上看到，直到上世纪早期，西方年轻男子的装束还和他们的父辈甚至祖父辈如出一辙，相似的款式在成年后就一直穿至暮年，甚至早早地戴上一副眼镜，背没驼就拿上了手枚，只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有社会地位的年长者。服饰风尚的流变当然有其它决定因素，如贵族阶层的示范作用等，但背后的观念因素也是原因之一。

随后，工业革命加速了经济、社会的极大发展和思想观念的快速更迭，加之中产阶级消费主义文化的推波助澜，公众对“年轻”的偏见色彩日减，个性张扬，富有活力，具创造力等正面品质越来越同年轻联系在一起。但仍然，同“年轻”相对的“年长、资深”还没开始具有负面的含义，直到信息革命助力下互联网经济的到来。

互联网企业创造财富的方式和速度，以“昨日的世界”的经验来看，是无法想象的。信息技术对传统业态的改造潜力和颠覆性效力，使人充满了想象。互联网新贵崛起的示范效果惊人，高中肄业、车库捣鼓、单枪匹马、技术怪咖，创建企业，短短几年从十来个人的小公司到成功上市，一夜暴富，市值上百亿……中国的互联网新贵即使“拷贝不走样”，来个依样画葫芦，也能复制成功的神话。互联网企业的老板们从不穿正装，他们即使过了青春期，还是穿着以前只有teenage和学生穿的hoodie（连帽衫）。

这一切，都让人们有种感觉，就是“老一套已经不管用了！”经验贬值了，年纪大成了老脑筋的代名词，年轻才有可能性，年轻才能拥抱互联网经济，“年轻”这一特质从未如此理直气壮，如今传统企业的大佬们也要放下身段，声称要向年轻人学习，以年轻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这是一个“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时代，前浪不是担心何时被拍死在沙滩上，而是能不能冲上沙滩都成问题了！

所以，既然年轻如此值得夸耀，谁还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过时的老古董呢？装嫩卖萌又怎么不会大行其道呢？

2015-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