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傅青岩
全目录|木棉花树下的守候
上一节(50)木棉、林木森
(51)花落人独立
傅雪在西湖景区开了间画室,冷冷清清,没有任何征兆,就像是家以前的老铺子每天照常开门营业一样。
西湖边上旧的宅子,略作装修和布置,陈列着作品和绘画工具。傅雪开画室的事只告知了我和洪亮,严格说洪亮是自己知道的,伍天死后,他更加坚定地混在傅雪身边,即使女神不喜欢,他仍一副鞍前马后随时待命的样子。
开业当天,洪亮订购的花篮、盆栽和鲜花淹没了整间画室内外,门口一致排开十个插有非洲菊和月季的花篮,室内拥簇了海量的玫瑰、百合、鸢尾、绣球等鲜花,地上和案几上还有很多文竹、富贵竹、金钱树……
本打算冷清清地开业,傅雪看到这阵势哭笑不得,“我去,光头亮,瞧你这阵势来捣乱的吧,把杭州的花儿都拉我画室来卖!”
“雪儿,这样不挺好的吗,咱们买画送花,聚拢人气,让来西湖玩的游客都记住咱们买画送花的老板娘貌美如花……”
“雪儿”是以前傅雪和洪亮搞机器人研发时熟络了,洪亮斗胆给傅雪取的亲密昵称,虽然傅雪多数时候是冷着脸不答应他的,但并不妨碍洪亮一声声肉麻地叫着,并随时随地将“雪儿雪儿”挂在嘴边像歌唱一般,“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心窝……”
傅雪被巧舌如簧的洪亮一番甜言蜜语给逗乐了,虽然只是哼笑一声便走开了,洪亮却开心极了,得意地向我挤弄他那双小豆子眼睛。
那天画没有卖多少,洪亮买的那些的花儿倒被一抢而空,游客即使没有买画,傅雪也大方地送他们几支鲜花,很快便没剩多少了,洪亮在旁咋巴着嘴巴,看着心疼死了。
吃晚饭时,傅雪拿出一叠钱,轻轻地放洪亮面前,“今天卖画的钱,还不够付你买花的钱一半,谢谢你洪亮!”
洪亮脸色变了,“雪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亮,我不喜欢欠别人。”
“够了,傅雪,”洪亮站起来时很激动,“你知道吗,因为以前给你送花被你扔垃圾桶次数太多了,我的确不敢再送了,也许在你们眼里,我光头亮就是一皮糙肉厚的家伙,但我也还是会心里难受啊,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爱你,但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傅雪,我爱你爱到就想每天把花捧你跟前,看你笑就好了……”
洪亮苦涩地笑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傅雪沉默,点了支烟,轻声启口,“洪亮,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夜晚和傅雪绕着西湖散步,清风徐徐,送来阵阵荷池的馥佩清香,却在我和傅雪心里各自翻起的是一番苦涩。
那年许尹正刚对我告白后,我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时独自一人来游西湖,在曲桥风荷请人帮我拍了照片发给他。
“陌上花开,勿缓缓归,更勿与同窗叙旧!”
花总有年年再开的时候,但许尹正已经不是他承诺的永远只属于我的木棉树了。
我亦如此伤感,不明白傅雪为何要在与伍天度过人生中最后一段日子地方留下。
今年春天,西湖沿岸的梅花云兴霞蔚,白梅似雪,红梅嫣然,黄色腊梅馥郁扑鼻,绵延点缀湖光山色,来日花落人独立,天上人间何处觅?
曾亲见到傅雪卧室床头上放的是一个白瓷小瓶,里面装的是伍天的部分骨灰,傅雪就这样留在身边,日夜对之。
曾经爱有多深,笑有多真,每个欢欣的场面和憧憬过的梦想,都随他逝去了,都只能永远遗留在回忆里了。曾经亲密拥抱、亲吻过的鲜活爱人,午夜梦回,握住的只剩一樽冰冷的骨灰。
“小鹿,我曾多么自私,竟恨他至死,当他真的化为了一堆灰烬,我真想随他去,那是一条我们可以同行的路……”
在南宁傅雪对我讲这番话我时,哭得过久过的声音低哑悲沉,像是一只失去了伴侣的鹤的凄绝悲鸣。
洪亮走之前,气得骂我和傅雪都是自私害人的女人,讲起有一次他和许尹正晚上加班后,去夜市排档上吃宵夜,许尹正喝了些酒,看到一辆推车上有卖鲜花和绿植,突然发疯似的将花贩车上的一捧钻石玫瑰摔在了地上,用脚踩得稀巴烂,“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哪里有永恒的真爱,狗屁的钻石玫瑰……”
老板揪住许尹正的衣领要揍他,幸好被洪亮拦下,忙向老板道歉和赔钱,人家才罢休。
许尹正送给我的第一束花是钻石玫瑰,那年我结束毕业典礼后从杭州飞回深圳,他去接我,在机场长久地拥抱我,给我带了一束钻石玫瑰,是他在路边随手买下的,以为是巧合,原来它的花语代表的是永恒真爱。
不要轻易对人许下一份独一无二的或是永恒的真爱,有时会被人辜负,有时自己也会不经意辜负别人,有时誓言太珍贵沉重,装在心里就拿不出来。
以前的程小鹿还是没有完全长大,不会直接对一个人表达“我想你”、“我爱你”,单独说出“想”和“爱”,从未将自己和许尹正连结起来过,曾以为是自己生命里缺失了某些东西,才至于此,其实是任性,她笃定地以为即使狠狠地伤害了他,他也不会真走的,但没有人会一直留在你的生命里,许尹正不会,沈芳芳更不会。
夜渐渐暗下来,天空没有星子,傅雪仍信步往前走,游人早已散去,我跟在她身后,后来在一处更僻静的长椅上坐下,夏日草木森森,三两朵白色小花在夜色中闪烁着莹莹光线,知了和夏虫快活的鸣叫被傅雪的手机音乐打断——
别哭,亲爱的人
我想我们会一起死去
别哭,夏日的玫瑰,一切都已经过去
……
“伍天以前喜欢的,他要我在他死后一定好好活着……”傅雪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声音轻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歌声中沧桑沉郁的嗓音,黑夜被漂染得苍凉如水,湖水泛起朦胧的氤氲水雾,远处隔岸的马路上车辆穿梭,霓虹闪烁,一切就像是场梦。
我们都在问自己:
为什么时光流走了,而我依然在这儿。
我已掉进了深深的漩涡。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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