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雨

今年的春天格外的奇怪，都四月份的天了，忽来的一阵冷风，又冻的人措手不及。

今天是清明，一大早被父亲叫醒，回家上坟。外面下着大雨的，想到田里要走很远的泥巴路，肯定非常的泥泞，我有点不情愿。因为趁着几天前阳光正好的时候，我们一大家族人已经带着大堆的纸钱，炮竹，回家，堡坟，探望了很多逝去的亲人。剩下的，是姥姥这边为数不多的亲人。我想的是，可以等第二天没有大雨再来，父亲坚持就今天，清明嘛，那好，随老爷子性子吧。

三十多里的路，开着父亲的小车，迎着大雨，晃荡着颠簸着，载满车的纸和炮，离开县城，奔向田地。

直开到田野边无法前进了，撑开两把小伞，老爷子又急性子，拎着大兜的祭品匆匆就往地里走，我在后跟着，一下脚，果然泥巴就沾满鞋底，这时候我也顾不得了，走就是了。

先来到二姨夫这里，雨似乎没有停歇的痕迹，我们烧纸，点燃了，只一会纸钱就印上了大片斑驳的水滴。于是撑伞，遮雨。

因为雨，上坟的人很少，四周看起来一片苍茫，有些孤寂。旁边地里种植的紫云英都开了花，紫色小小的花朵，簇拥着，围绕着守护着在这里。

这种氛围让我想起好多事情，二姨夫生前的种种。我在心中能够如电影般闪过很多关于他的片段，有年轻时候的，精力充肺容光焕发，打鱼，种田，做生意等等把家里经营的和睦温馨，也有老年走路略显疲态，但仍然操心忙碌的样子。一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感受。

只清楚的记得他在最后的时光都还是在忙碌着。去年，恰逢母亲去世，我万念俱灰，只靠亲戚朋友都在帮忙，二姨夫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身体好，人又热心，所以帮着定棺，下地，扎纸，没少忙活。

我不敢想的是等到母亲五七那天，却又突然传来噩耗，二姨夫也去世了。去世前两天都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征兆，还在念叨说我母亲的五七该快到了，不知道扎纸的把花灯做的怎么样了。当时知道这消息我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也许一个人生前什么样，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最能体现。

二姨夫走的那天，周围村里包括天南海北外出谋生的亲朋，没有一个不来的。我想这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我们烧纸，点炮。父亲神色有些凝重，一直念叨，多好的人，说走就走了。

我说是的，老天爷也怪，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今天下，还这么大。

父亲说，那是因为老天爷也哭了。

我好像有点理解老爷子的心情，为什么下那么大雨，还非要来上坟，隔天都不行。

因为这就是亲情。

我们又向东走着，泥巴已经从鞋底粘上鞋面，裤角也被浸湿，来到另外几座坟前。姥姥姥爷，还有大姨大姨夫都葬在附近。

说来惭愧，这些年因为家庭原因，都没有来给他们上过坟了。

现在慢慢有时间了，来看看他们，烧烧纸，磕磕头，他们都是辛苦一辈子，没有享过福。

姥爷我从小都没有见过就走了，姥姥去世也很多年了。

姥姥一直跟大姨大姨夫住在一起的，我对姥姥的印象就是，个子不高，瘦瘦的，精神一直挺好的。每次过节来看她的时候，她喜欢拉着我的手，仔细端详我，眼里充满爱护。

姥姥喜欢讲故事，大多数是说她年轻时候的故事，我到现在都记不清内容了，就觉得听故事新奇，姥姥总能讲很多故事，但后来才觉得姥姥的经历很是悚然。

她总是轻描淡写的说那时候有趣的事，好像很轻松，但那是什么样的背景啊，炮弹在耳边轰鸣，人说死就死，没有食物，野草都能吃完，甚至恐怖到人吃人。

很难想象和蔼可亲的姥姥竟然经历那么多的事情。

记忆中另一件事就是姥姥很护着我，可能年纪大了都很疼爱小孩子。

后来有段时间姥姥接来住在我们家，一次我犯错，父亲很是生气。具体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我东躲西藏还是被抓住，被担在腿上就要挨揍，当时气氛剑拔弩张的，父亲瞪着圆眼，一支大手就要落下，不是姥姥拼命护着，我的小屁股估计会花开四瓣。

大姨大姨夫也是很好的人，姨夫不爱说话，只是默默的伺候姥姥，撑起一个大家庭，大姨给我的感受就像姥姥给我的感觉一样，很是亲切，每次来大姨这，她在屋内会喊道，信来了啊，声音里充满着期盼，她也喜欢像姥姥那样拉着我的手，看看我是否又长高了。

在大姨这里的乐趣，就是存粹的乡村的回忆。

大姨家门前有个小池塘，种满了莲。夏天一到，阵风一吹，整个池塘周围，都透着莲的香味。有时候会看到哥哥穿着连体的胶皮衣，在池塘里摘莲蓬、拔莲藕。看到一节带泥巴的莲藕给拔出水面，吃着莲子的我会莫名的兴奋好奇，就是这么脏兮兮的东西能长出这么好吃的莲子？

池塘的前面有一片小小的梨树林，每次来我总会抱抱梨树，嘴里含混着梨树梨树快开花结果，好让我享了口福。

树林边还有一口不知道多少年的古井，井口挺大，井里有些许青苔，我喜欢对着古井瞎叫唤，有回声，就觉得特神奇。有时候又喜欢看着井底清澈的井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那时候乡村都还住着泥巴屋，糖果很少，算是奢侈品，小孩子又嘴巴叼，总喜欢甜甜的东西，没有莲子，香梨，就喜欢跑去小河边，扔石头，抓田螺，累了回来讨一碗红糖水喝。现在看来，我吃货的特质在那时候已经培养了。

后来大姨慢慢年龄大了，家里条件不好，做饭也不方便，每次来看望他们以后，就不留那吃饭了。后来听说有次大姨哭了，说家里穷，没有人留在她那吃饭了，其实不是的。

那么大年纪的人能够流泪只想客人留在家里吃饭，透出的是处在农村年纪又大了的无奈，只不过是想我们有空多来看看，多留一段时间而已。

后来姥姥走了，大姨大姨夫病重走了，不在记叙。这些记忆，都放在心里。

回想这些亲人，我总是能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小说芳华，虽然立意不同，但他们这代人何其相似，善良着，受苦着，经历了艰难的时代，却没有享受到生活的美好。连走了都是那么淡然。像是这田里的野草野花，平凡平淡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像这样的逝去的亲人，还有很多。大都是来不及向他们表示对他们的爱就已经走远。我敏感，但不爱说话，太多的感受只好放在文字里，尽管文笔不好，这是我直面现实的方式。我想要用文字把关于他们的记忆记录下来，记录下这些平凡但对我重要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