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公堂雪冤
“大人,不好了,八省巡按来了!”下人慌慌张张冲进来,差点打翻张印手中的茶碗。
“何事惊慌?成何体统?”
“大人,那投河而死的韩远举也……也来了。”下人牙齿打着颤,抖抖索索地说。
张印霍地站起来,手中的茶碗砰地掉在地上。
知府大堂,巡按端坐正堂,张印欠身坐在旁边一只凳子上,心神不宁。
巡按一示意,几个人鱼贯而入。
韩远举,春梅,居然还有柳婉儿!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袅袅娜娜,不知是谁,另外,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他也没见过。最骇人的是,两个衙役,抬着一具烧焦了尸体,那具尸体,不是也早喊王玉匠来认尸掩埋了吗?
“大胆张印,知法犯法,还不从实招来?”巡按一声断喝,立马有两个衙役把张印拖到堂下,拔去他的官服官帽。
张印慢慢坐正,理了理衣服。
“下官何罪之有?望大人明示。”
巡按一示意,衙役将一个锦盒送到张印面前。
玉白菜!
这是王玉匠祖传玉白菜,这株玉白菜,长约三寸,菜柄洁白如雪,菜叶碧绿如翠,菜叶上,有一只蜗牛,触须毕现,更奇的是,白菜上有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对着亮光,能五光十色,熠熠生辉。
“柳婉儿,你说,这玉白菜与张印有何关系?”
“张印那狗贼,是个玉痴,他眼馋这玉白菜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那张老儿冥顽不化,只给他看了一眼,却无论给多少钱都不卖。更可气的是,他居然把那玉白菜作为陪嫁,连同女儿一并送到了韩远举家。而韩家家大业大,也一直不太把他小小知府放在眼里,张印早就一口恶气在心中。”
“小贱人,你血口喷人!”张印扑过去作势要打,衙役一把按住他。
“大人,是张印,让奴婢和他的心腹阿福,装成贺喜之人,趁婚礼人多顺走了玉白菜,用迷药迷昏并掳走新娘,拔下金钗。趁韩远举发现新娘失踪,慌忙中安排人寻找新娘时,躲在暗处的阿福,把一具从一座新坟刨出的尸体扔在洞房里,把金钗压在尸体下,又在尸体上插上韩远举常带身边的那把匕首。那把匕首,也是我贿赂韩远举的丫鬟春梅,说只是好奇,想要看看。她原本是我好友,就给我偷来了。然后,我们遵照张印指示,放火烧掉府宅。
“贱人,我待你不薄,你怎敢出卖我?”张印咆哮。
“狗贼,阿福忠心耿耿替你卖命几十年,你却只因他没有找到玉白菜就杀人灭口,杀了他,下一个会是谁?你惜命,奴婢也惜命。”柳婉儿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张印,转过头,对着巡抚跪了下去。
“大人,奴婢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望大人留贱命一条,好侍奉奴婢那70岁的老爹。”
婉儿头叩得嘭嘭响,泪水涟涟。
“柳婉儿,我且问你,春梅到狱中放走韩远举,可是你的主意?”
“不是,是张印的主意,他相信玉白菜还在韩远举手中,故意让我联络韩远举的心腹婢女春梅,趁夜放走他,然后让阿福暗地跟踪,好找到真正的玉白菜。要不,单凭春梅,怎么可能进得了大牢来放救人?结果阿福跟到河边,发现他们俩居然跳河了。张印责备阿福办事不力,又担心事情被揭穿,就悄悄做掉了阿福。”
“韩远举,你和春梅又如何要跳河?”巡抚问。
“大人,奴婢慌乱中逃出火海,才知道我家公子被官府抓了,说现场发现了新娘尸体,奴婢无计可施,只好暂回老家。回到老家,听人说,东村有一家才埋的女尸莫名失踪,奴婢觉得这事蹊跷,会不会跟我家公子的案子有关?我就又回来。这时,柳婉儿来找奴婢,说帮奴婢救公子,奴婢和婉儿曾经同村,是好朋友,可她现在是张印的小妾,她怎么会帮奴婢把张印的死刑犯放出了呢?更何况,奴婢借给柳婉儿的匕首怎么会插在尸体上?奴婢觉得这里面有文章,于是,在救公子时,奴婢和他悄悄约定假装跳河,奴婢事先准备了两根芦管,跳水后,用来呼吸,等跟踪的人走后,我们从水里出来,然后潜伏下来,等待时机,沉冤昭雪。”
“大人,尸检完毕,炭尸左腿有明显骨折,从骨头看,年龄应该在30至40岁间。”仵作进来报告。
“那具尸体是我娘子的,我可怜的娘子啊,死了还要遭罪!望大人给小人做主哇!”
那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扑倒在地,痛哭起来。
“大胆张印,谋财害命,还要嫁祸于人,且累及无辜,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如何轻饶得你?签字画押,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巡抚一拍惊堂木,张印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于地,任由衙役抓住他的手,在状纸上按了手印。
“柳婉儿!你为虎作伥,也死有余辜!”柳婉儿花容失色,抖成一团。
“大人,婉儿虽助纣为虐,但良心未泯,望大人饶她一命!”
蒙着面纱的女子轻移莲步,袅袅娜娜地上前来。
“民女乃王玉匠之女王梨花,那阿福将我药昏后,却并未害我性命,只将我捆绑囚禁于他家地窖。后阿福被害,若非婉儿找到我,将我救出,民女已不在人世。”
“柳婉儿,看在王梨花为你说情的份上,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40!”
“王梨花,本府问你,外界传言,你的脸曾被火烧伤,奇丑无比,你的老爹才不惜以玉白菜为嫁妆,为你觅佳婿,可是真的?”
“回大人,玉白菜乃是我王家祖传至宝,向来传儿不传女。但到我这一代,爹爹只我一女,为给玉白菜找一个可靠的去处,也为给我找个可靠之人,爹爹才出此策。”
“韩远举,你与王梨花,门不当户不对,你娶王梨花,可是贪图她家的玉白菜?”巡抚问。
“回大人,小人家财万贯,怎会贪图区区玉白菜?小人娶王梨花,实纯属心内爱慕。”
“爱慕?”巡按不解地问。
“那日闲步,偶到梨花院外,听得里面琴声淙淙,宛如仙乐。小人虽是经商之人,性喜乐音,长恨筠城虽大,知音寥寥。那日听此天籁,心旷神怡,遂一打听,知是王家丑女。但娶妻娶德,琴为心音,于是小人遂向王家提亲。岳父执意以玉白菜陪嫁,小人想岳父年老事已高,玉白菜存放我处更安全,也就同意了。”
“那玉白菜,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真假两株?”巡抚不解。
王玉匠上前一步。
“回大人,假的那株,是我仿作的。韩远举向我求亲,因门不当户不对,我不知是何居心,不敢答应。但梨花生死要嫁,我只好同意。我不愿贸然将祖传之物陪嫁,又不能食言,只得另仿作了一棵。但因找不到完全一样的玉石原料,我仿作的这一株,菜叶上的露珠无法反射彩光,王印乃识玉行家,故而被他识破。”
巡抚点点头,吩咐衙役将那株真品玉白菜交由王玉匠。
“啪”,只听得一声脆响,玉白菜被王玉匠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玉石渣子。
众人目瞪口呆。
“大人,为这劳什子,有的家破,有的人亡,这算什么宝物,分明就是不祥之物。今天,我摔了它,永绝后患!”
王玉匠泪光闪闪,众人感慨良久。
韩远举朝王玉匠面前一跪,“岳父大人,小婿现已无财无家,若岳父大人不嫌弃,小婿愿随岳父回去,跟岳父大人学玉雕,也常伴梨花左右。”
巡抚点点头。王玉匠也点点头。
梨花看着韩远举,眼波流转,眉目含情。
6鸾凤和鸣
王玉匠院内,梨花如雪,团团簇簇,香气氤氲。
花下弹琴女子,肌肤胜雪,光洁莹润,眉如远黛,目含秋水,真真闭月羞花。
韩远举一边把玩着手中那株玉白菜,一边如痴如醉地欣赏着面前的娘子。
“王梨花,你明明美貌如花,却黑纱蒙面,自称丑陋,你连巡抚大人都骗,该当何罪?”韩远举模仿着巡抚的腔调,一板一眼,一本正经。
“相公,妾身真容,只示懂我惜我之人,被不相干的人看去,只会害人害己。正如你的万贯家私和我爹爹摔坏的那株玉白菜。”
梨花对韩远举嫣然一笑,接过他手中的玉白菜,轻轻摩挲着。
“相公手中玉白菜,世人不识货,以为真是我爹仿造的赝品,其实,只要日日给予爱抚滋养,玉白菜灵气日增,假以时日,一样可以和爹爹当众摔坏的那株媲美。”
“王梨花,本府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韩远举来你家提亲,你爹爹踌躇不定,你为何非他不嫁?从实招来!”
韩远举正襟危坐,模仿得惟妙惟肖。
梨花从琴边站起来。“相公,来,把昨天妾身教你的《鹤冲霄》乐曲好好弹一遍,一点不错,就告诉你!”
韩远举坐上琴凳,只见其右手抹、挑、勾、剔、打、摘;左手吟、揉、绰、注、进、退。顷刻间,琴声如微风轻轻拂过涧边兰草,如一片烟云无心以出岫,又如松间明月石上清泉,清远疏阔,轻灵清越。
“苹叶软,杏花明,画舡清。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
梨花轻启朱唇,浅吟低唱,嗓音如溪水潺潺,如露滴竹叶,如黄莺出谷。
梨花树下,梨花曼舞,裙裾飘飞,她如水的双眸里,映照出那个初春。
那天,她正在梨花下弹奏一曲高难度的《阳春白雪》,不想,墙外竟有男子能随曲调轻轻唱和。《阳春白雪》素以“曲高和寡”著称,梨花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央身边的小姐妹去打听,才知此人乃本城首富韩远举,梨花心掉到谷底。门不当户不对,要结鸾俦待来生。不想,韩远举竟来提亲,梨花不顾爹爹的顾虑,欣喜若狂地出嫁。
这个秘密,要不要告诉他呢?
她一转身,看到了他手在轻抚,曲调已然换成《高山流水》,但他深情的目光,却一直追随她左右。她笑了,既是知音,何须言说?一切尽在琴声中。
网友评论
嘻嘻,子鱼的功底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