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个一生要强的女人

作者: 明媚的阳光123 | 来源:发表于2022-08-23 12:10 被阅读0次

    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蓦然回首已深秋,忽有往事上心头:

    漫漫金色的田野里,一位孤独的收割人在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晨曦划破了夜的黑暗,闪闪烁烁的光雾向四周的黑暗处浸染开去,乡村的模样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窗外的公鸡已经是第三次打鸣了,39岁的刘贵生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踩着那双穿了两年的军绿色球鞋,握着昨晚磨得银光闪闪的镰刀,一步一步地走向稻田,脚边奔跑着温顺的小黄狗。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的任务,上午割完卧在山脚的那丘田,下午收掉已经曝晒了数天的稻谷。

    清凉的秋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紧了紧那件磨洗得有些发软泛白的蓝色卡其布上衣,顺着田埂走到自家稻田边,解下挂在脖颈上的布袋子,里面装有一壶水、几个馒头和一包榨菜。

    她弯腰摘下一粒金黄饱满的稻谷,放在手心里捻了一下,谷壳绽开,露出圆润莹白的稻米,她将稻米放进嘴里,咀嚼着稻米的清香,仿佛尝到了一丝苦尽甘来的甜,她清楚地了解每一粒稻米的前世今生,清楚地知道每一粒稻米需要凝结多少心血和汗水。她又抚了抚沉甸甸的稻穗,在手心里掂了掂,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卷高裤腿,弯着腰,左手握着稻秆,右手握住镰刀麻利地往后一拉,“咔嚓”一声,割下一大把稻谷,整齐地铺排在谷茬上,双脚交叉着往前挪动,简单熟练的动作被一遍遍飞快地重复,一行一行的稻谷被收割、被放倒……随风涌动的稻浪也一点一点地停下欢腾的脚步。她收割着稻谷,也收割着一年的心血和希望……

    阳光的脚步慢慢爬过山顶,喷吐出一片无际的金色瀑布,她被笼罩在这一片光雾里,弓着的背脊一点点灼热起来,黝黑黝黑的面颊微微泛红,濡湿的发丝粘贴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脸颊“啪嗒、啪嗒”地掉进脚下的泥土里。她回头望了望被收割得平平整整的谷茬,已经割完一大半了。她直起腰,擦擦汗,扇扇衣襟,走向之前放水壶的田埂,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这才觉得干涩的咽喉有些许的滋润,然后拿出馒头就榨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辘辘饥肠终于得到一点慰藉。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似是在感叹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她坐在被晒得温热的田埂上,抬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空,回想着她乏善可陈的前半生……

    1965年6月8日出生在刘家湾,被取名为贵生,寓意“富贵一生”,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呵”了一声,自嘲地笑了。她的生活与富贵可没有半分钱的关系,概括而言就是做农活、忙家务、吃饭、睡觉,无休无止地循环……当然,这也是多数被留守的农村妇女的日常,她们就像这田埂边上冒出的坚韧的芭茅草,被牢牢地拴在土地上,卑微顽强地生长着。她们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养活了自己,也养活了更多的人。

    因为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她养活,逼得她不得不种下十几亩田地,上有年迈病弱的公婆,下有正在长身体的儿女,她是他们唯一坚实的依靠,而他们就是她抵御岁月风寒的温暖力量。丈夫是指望不上的,常年在外打工,只零星的寄过几次钱回来。她早已习惯了没有人可以依靠,习惯了独自坚强,习惯了当妈又当爹,习惯了逼自己活成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她想明白“靠人不如靠己,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大概始于10年前那个下着春雨的早晨,打电话给丈夫回来耕田,未果……她不得不赤着双脚踩进春寒料峭的软泥里,学着男人左手扶犁、右手牵牛扬鞭,耕田耙地。刚开始,扶不住犁把手,愚笨的老牛也不听话,专门和她唱反调,她在冰冷的泥地里摔了一跤又一跤,坐在泥水里第一次感到生活的绝望,雨水泪水装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站在田埂边上的小女儿担忧地喊:“妈妈、妈妈,你怎么啦?”她吸了吸鼻子,挤掉眼泪,抑制住抖动的双肩,回头笑着对女儿说:“妈,没事!”哭过一场后,心里的委屈、压抑、愤懑消解了不少,她收拾好心情,顽强地从泥坑里站起来……经过一上午的摸索和老牛培养感情,下午的耕田工作终于变得顺畅。

    自此,她前半生的幸福和命运便紧紧地同她脚下的泥土地联系在一起,像血肉一样不可分割,这片土地使她对未来的生活还抱有一丝信心和希望……

    罗曼罗兰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她又拾起镰刀,像一个勇士迈着更加坚定的步伐走向她的战场,在这里,她是自己的英雄!

    下午的阳光更加灼热,刺目得让你睁不开眼,她已经顶着毒辣的日头,开始了下午的工作。她将一排排晒干的稻谷收拢成堆,解开草绳,将小谷堆抱到草绳中间码好压实,抽紧草绳,两头交叉一拧,麻利地打个结实的绳结,前后五六分钟的功夫,一个五十来斤的稻捆就这样被利索地完成。她就像一台捆谷机,不断飞快地重复着这一系列步骤……汗水早已湿透了衣服,手心被草绳勒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手臂被谷芒刺痛得红肿发痒,她也浑然不觉……两个钟头的功夫,这丘田里的稻谷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一捆捆温顺的稻头,是蔚蓝天空飘下的一朵朵金色云……

    接下来的任务将更加繁重和具有挑战性,她需要用她百来斤的体魄将这十几担的稻谷一一担回家……

    她拔起插在泥土里的冲担,“噗嗤”一声,锐利锃亮的冲担似利箭一般扎进稻捆的正中间,她的右臂将稻捆托起,左手压住空着的那一端,再一鼓作气,插进另一捆稻谷,双臂用力地向上举起,将担子稳稳地放在肩上。整个过程需要一鼓作气、一气呵成,否则,就难以挑上肩。沉重的担子被她挑在肩上闪闪生风、呼呼作响,沉甸甸的稻穗闪动金灿灿的风,一人一狗在流金的田野上来回奔走……

    终于,担子越来越重,腰越来越弯,腿越来越沉。肩上的冲担嵌进肉里,狠狠地挤压着肩胛骨,左右肩膀的刺痛迅速扩散至全身,汗腺在迅速扩张,密密麻麻的汗水铆着劲儿从毛孔里往外挤,无数个“放下担子”的念头,在心里疯狂地叫嚣。可是,上了肩的担子不能卸下来,否则很难再重新担起,只能咬牙坚持再坚持,脚下的路在汗水中无限延伸……

    我时常在想,她矮小的个子,一百来斤的体格是怎样挑起一百多斤的担子,并且一挑就是几十年?

    有人说,曲折的人生轨迹,造就了性格的异常坚韧!生活的无奈与艰辛,塑造出了一个强健的能适应任何困苦的身体!当你一个人熬过了所有的苦,再回首时,那些早已咽下的泪,都化成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岁月静流,故乡成了远方,远方成了故乡,记忆里那一片金灿灿的稻田,和在稻田中辛勤劳作的人们,成了内心深处对故乡最柔软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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