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只差了一个青梅与白首的距离
1
我印象里2003是非典爆发严重的一年，全校封闭，学生们有的患有高烧的要严查入院，张国荣去世，歌迷们沉痛怀念哥哥，神舟五号顺利升空，中国人们欢呼。
那时候，我上小学。老师们通知停课回家复习，村里的小伙伴们早早就排队领消毒液，新闻里天天播报着那个地方死了多少人。每天，要面临异样的死亡，每个人会带着死亡惧怕的眼神，要被父母逼着打针，头疼脑热就要吃药。
因为年纪小，邻居家羔羊的叔叔隔离在一个冷冰冰的房间里，带走的那天，他哭着来我院里：凌立，我叔早上被县城的医生隔离了。
我胆战心惊地问：隔离了是不是就等到病情缓了才会见面。
羔羊抽搐继续说，不是啊，我们想的有点美好，大人们说一旦带走，就只有等死的命了。
我愣了，等死，阴阳相隔吗。
羔羊压低了嗓子，哭着说，我不想叔死去，从小到大，他最疼我了，我们去救他吧。
羔羊一哭，我也慌了，咬咬牙，擦擦汗，说，行，我们去救你的叔叔。
我脑门一热，打扫卫生，少先队活动是三人一组做任务，做活动啊，缺一个女生啊，羔羊前思后想，下定心思去找邻家的许曼，她是班上的热心肠，活雷锋。
敲开门后，许曼心平气和说，你们是不是疯了，这样很危险啊。搞不好会危及生命，听爸妈说：隔离的人，朝着玻璃通气，会传染，传热了会死去。
我捂住嘴巴，问，传染了会怎样。
许曼说，传染了会死去啊，到时候就见不到你的亲人了。
啊，这么严重啊。我听了脸色苍白。旁边的羔羊说了一句雷人的语言：死就死，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许曼说：既然不怕，那就奉陪到底，我怕爸妈伤心，留份书信告诉爸妈出去有急事，让他们知道平安。
羔羊说，是不是写份离家出走的。我顺了他们的意，找到笔和纸，搬来一个小凳子，羔羊个高，他就先蹲下写。
乔乔，对不起，上一次和你打赌考英语会输的那十块钱放你日记本了，和白迪打架让你花的药钱也留你钱包了。你攒起来吧，自个买包虾条吃。
许曼问：乔乔是谁？
羔羊说，乔乔是我隔壁班的校花，我打篮球要看的女生。差一点就表白的。
从那年起，我就清楚，这个人绝对是个情痴分子，对姑娘的情谊是岁月可见的。快要挂了，还记着姑娘。
轮到许曼的时候，许曼接过笔只写了一段话：生当做鬼雄，思忆相别首。接着潇洒地留下了悲伤的笑脸。
靠，离家了，还笑中引泪。欲扬先抑的手法学的真不错。
羔羊看不懂，故意刁难许曼：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解释解释意思吧。她慢吞吞滴说：我实在也不懂，前半句是屈原的话吧，后半句说的是难舍别离。
我抓抓头，挠挠脸，笑笑：好了，就当是一次远行，救羔羊叔叔吧。
羔羊急忙说：你不写吗。我说，不写了，冷战中，爸妈不管我，我无才无钱，不会背诗，写个毛线、
他们把告别书写完放回家，三人找好理由出发，都回各家拿了点吃得，面包，蛋卷，馒头，鸡蛋塞在包里。许曼带了一袋饼干，几包方便面，零食。我准备了几个煮好的茶叶蛋，分给他们是热的。
许曼问我，被你们拐出来，说吧，咱们去哪里救人。我傻眼，转头问羔羊，你叔叔关哪里了。
羔羊说：好像是县城的一家市医院的病房重症室。
我们几个傻眼了，要买票去市区，趁着黑夜，吃了一顿饱餐，羔羊付了钱，我说没吃饱，坑着羔羊买了一包凤爪。
到达市医院后，找到医生后，告诉说：要见xx病人。护士细心说：病情恢复地差不多了。叔叔见到羔羊说：混小子，你坏了，带着同伴来这里看我，我快好了。
一星期后，各家父母找孩子的新闻在网上遍布，我们被父母狠揍，原因是小小年纪就学会离家出走。羔羊爸妈一棍子打在了他背上，许曼爸妈苦口婆心教导，关禁闭一个月。风声过后，学校开始上课。羔羊叔叔健康回到了大院
2
初中的时候，羔羊成绩好，考上了模范高中，成了乖孩子，爱运动的。我和许曼落伍，去了二流中学。
国庆前夕的运动会，长跑项目，三千米的比赛，班里的男女生实在不想卖力，我作为班长就英勇牺牲。
我上的时候，痛灼的心像火烧，脸上的汗不断往下落，同桌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和我说，跑吧跑吧，追风少年，平日里跑酷玩的如此好，这他妈会吓住你，说不定那个姑娘看见你这么爱奔跑就心动往你身上扑。
我说，省省吧。
运动会那天，我跑完一千米就累得气喘吁吁。当时心里想着：哪有姑娘，一堆汉子。不行了不行了，等不到姑娘，真就要驾崩了。
后来腿都失去感觉了。许曼大老远跑来说，厉害，第一名。我说：老子累，浑身疼。
许曼说：等下我也有比赛项目，羔羊还是指挥官。
羔羊，他不是我们学校的。怎么进来。
许曼眯着眼说：那天选指挥官，我把校服借给他了。
运动会结束后，他们两个手牵手出了操场，当时我落寞地看着心想，牵手还不如牵条狗。
这个思想害得我拖延症一直到进入职场，才勇敢牵女生的手。
羔羊和许曼一直好到高中毕业。我是既羡慕又恨。
3
高中结束，填志愿后，我去了县里上大学，江西市的名牌大学。见许曼和羔羊一面几乎是过年。羔羊也在这座城市读大学，不过听他说高考失利，许曼成绩辉煌，去了内蒙古读大学，我成绩差，只能读男护。念五年医学。
有天，羔羊找我吃饭，他说，凌立，我要去军队训练，现在的医学知识听不进去。
我听了，惊叹，问他：叔叔阿姨同意吗。
羔羊说，不同意，我托关系，找好部队，那许曼呢，你要她等你四年吗。你要抛家弃子，小心老婆跟别人跑了。
羔羊说，不一定，服兵役的长短而定。我会尽快回来的。羔羊说完就消失了，一月后，我接到许曼电话，羔羊呢，你有他的消息吗。
许曼说，我给他电话，他舍友接了说，他休学，参军入伍，但他的电话是关机状态。
我听了模糊，给他电话怎么是舍友接了。他去部队应该告诉你。
没有，跟父母闹翻，女朋友的地位自然而然就不欢而散，走的前一夜，我们分手了。
我问她：为何，你们不是爱得起去活来。本来我想听原因，结果许曼挂了电话，后来再也没有打通。后来我去羔羊学校找他，好不容易求来联系方式，我打电话永远是占线。我说：你们搞什么，恋爱还要担心。不说再见的友情真的很贱，我扔了手机，和一帮好友在吃烧烤。
后来的一年里，羔羊的电话成了无声对流。许曼哭着找到我：羔羊残废了。他要截肢了。
4
原来，羔羊参加军队训练后，身体承受不了严寒酷暑，慢慢就有了各种疾病。战友们凑够钱送他进了医院，之后，班长联系了羔羊父亲。许曼告诉我说，他的手机还是白迪说的。
那个小学同学，和他争姑娘的。
我去医院找到病房见到羔羊，他瘦的脸部骨头呈现，羔羊母亲，父亲来回照顾，战友一周来送一次食物。
我眼睛湿湿地问：你怎么了，抱着他的头说：瘦成这样，不是吃饭养身体吗。
羔羊看我来了，可能想坐起来，但腿使不上劲，晃悠地说：没事，腿出了点事，做个小手术。
我听完就哭了，你还骗老子，都要面临截肢。白迪，你的女朋友，你爸妈都说了。我草，你隐藏了这么深。
刚来的时候，护士骨科医师已经说了，羔羊是骨癌。找不到好的骨髓，只有截肢。
我擦擦泪说：不哭了，不哭了。会好的。压低声音，许曼也知道了，她在病房外，让她进来吧。
14年春天，羔羊第一次做化疗，他疼得想哭 ，许曼耽误课程，复习功课照顾他，推出来的时候整条腿已失去力量。羔羊妈妈喂他粥，讲小时候的故事，羔羊微笑着，脸上偶尔快乐。
走出病房后，哭的像泪人，谁都哄不住。
那天，我看到作为一个母亲要承受的心酸。
半个月后，羔羊走路都需要用拐杖了。许曼拉着他，一瘸一拐的。
恐惧并没有消失，医生在办公室偷偷告诉羔羊父母说，他的癌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是晚期了，只有等待死神了。
他听见父母的啜泣，说没关系，对不起，爸爸，当初我任性，早知道身体不合适当兵，就不趟浑水。儿子来生在尽孝。
后来，许曼的面羔羊见都不见，他的肩部都是靠设备支撑的。她哭着打电话问我：羔羊是不是怕连累我，不想我了。他的癌 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5
“羔羊，许曼要来，你不肯她见你。那天阳光明媚，我推着羔羊在晒阳光，他说，要是我们三个像小时候那样天真无邪下去多好。来了，我高兴点。
中午的时候，我给羔羊盛了一份汤，他喝的特慢。羔羊爸妈给他擦了擦腿和脸，我跑到走廊，等许曼。
许曼一进去，就哭的让人心疼。羔羊怜惜说，你怎么哭了。我的小美人，他活动活动腿，快好了。
羔羊笑着说：好久没见你，你又漂亮了。一副美人胚子脸，长不大，不老。
许曼愣了一下，看着我。我点点头说：感觉羔羊的眼部现在也出问题了。不一会，羔羊又说，你多吃点啊，学习是重要，但荒废学业，不值啊。
许曼放声哭，大声说：难道你没看到吗，我长大了，我不是以前追你的小姑娘了。我在哭啊。
羔羊笑了笑，然后不说话了。闭上眼睛入睡，我们没有打扰他。
那天下午，学校考试，我耽误了，导师知道我的情况，宽容了我。许曼和我走出病房后，跑到医院的草坪外，哭了好久，她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6
15年冬天，羔羊的腿会走，奇迹发生，医生说：看了相关书籍，觉得他是会好的。
许曼请假跑来医院，听候安排，羔羊父母很感动。这次很开心。
16年元旦，羔羊出院，腿部三次化疗，差不多康复，只是要终生坐在轮椅生活了。
4月的时候，他和我说：我想去大自然看看，阿立你毕业了推着我去吧，我现在就想出去走走。
我说：你想去哪里。
羔羊说：内蒙古大草原。
内蒙古啊，哪里人杰地灵，挺好的。
羔羊说，治病的钱是部队出的，我爸妈说卖了房子，做点小吃风味，又会挤牛奶，在哪里生活很好。
过上世外桃源，无人打扰的。
我想象一下说了：可以啊，会不会太远了。环境也美。
羔羊说：生死经历过后才明白生活没有置之度外。一切都是虚幻。
我又问道：那许曼了，羔羊沉吟下说，我是个废人，连累她，她应该嫁个 好男人。
好了，随你，她要是想你就会见你。
去吧，去远方，只有有家就有快乐。那就有风景。
羔羊走了，许曼平静地过着每一天，等着毕业实习，毕业工作。
7
2016年六月，许曼去了内蒙古大草原，她一直笑啊，一直在呼喊。有一位小弟弟走过来说：大姐姐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是啊，来看看。
喂！你知道有些事情是错过了就无法回头吗。有些东西是回不了头的。我曾嚎然大哭，也曾翻越海洋，在时间的洪流里，我们错过了，因为想念，我知道了告别的勇气，可我在你离开后，慢慢知道了阳光的力量。我在海平线，鱼尾纹的鲸鱼海浪里，依旧爱你。
小美人，这里的风景怎么样，哥哥请你喝牛奶，哥哥的牛奶纯原生，营养。许曼一回头。羔羊站在了她面前，吻上了她的嘴唇。
我好想你，今生罚你不在告别，我的眼泪流干了。
行。我这几个月也很想你，如一种慢性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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