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2071
@ 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认识玉军的时候,他已经提前发育成一个高个子青年,鹤立鸡群,卓尔不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早熟得简直就快要落了果。
他很喜欢穿件蓝里透白、不系扣子的短牛仔上衣,任凭厚重的衣襟在身体上反复摩擦,不断刷着插刀用的两肋的存在感。在一块经过特意挑选、足以闪瞎世人眼珠的名牌腰带头的引领下,一条纯黑的熟牛皮腰带蛇一样穿过那条阔腿裤的扣袢,尾接口,口吞尾地越缠越紧,致使尾椎骨两翼那两坨护心镜似的、愧煞男生羞煞女生的极品屁股蛋儿被裹了个结实,凸显出圆鼓翘挺、秀色可餐的4D效果,实在令人惊艳非常,怦然心动。
最让人跪拜的是,他挣脱了剃头完全由家长包办这种封建礼制的束缚,坚持斥巨资到发廊打理自己的浓密秀发。发型的波浪一般是吹成青涩刘德华的形状,然后再用点摩丝持久定型。其身影一旦在校园出现,铛铛铛挡,众目睽睽之下,便立马刮起了一股青春旋风,四面八荒地吹散着浓烈馥郁的港台红星气味,绝对帅呆酷毙,颠倒众生。
——除了她以外。
后来的后来,我每次和大学同学酒酣耳热之际,玩起周润发刘德华叶子楣那个动作夸张比大小的爆笑酒令游戏的时候,我都能反射般地想起玉军的华仔头型,然后便想起了我和他的故事。再然后,便也油然而生地想起了她。
玉军跟我说,她不是凡人。是下凡来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我大概、可能、也许、基本上的,听不懂。因为我是个穷苦人,活在旧社会,手头上根本没有什么一两个、三五个能拿来作归类比较的“凡人”。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新社会,特别特别,特别的向往。
玉军曾经很牛逼的自己评价自己说,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他是烟火,呵呵,怪不得。
@ 春梦了无痕
玉军专注追女很多年,所以很讲究穿着打扮,慢慢也形成了习惯,自认为并无甚稀奇,反而觉得上学与他的风格是格格不入。他从沉闷的课业上得不到片刻欢愉,一俟上课,就心不在焉地向窗外的世界投注着一往情深,渴望到外面精彩而无奈的世界去浪里个浪。老师为此十分庸人自扰,经常用扎标枪的动作投掷粉笔头黑板擦乃至教鞭以泄私愤。
我虽然是老师眼中“没歪心思的好学生”,但我打心底里为玉军鸣不平,认为玉军才是成熟带范的模板,看人家活的,哪儿像我这样一门心思学习的呆傻骚年郎,成天就穿破不溜丢一身烂校服,配一双用白粉笔反复涂色的白球鞋,除去听课作业考试,其它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也没尝试过,人生多么的凄凉。
我那尽显苍白无力的人生字典里,所谓的谈情说爱、男欢女爱,只偶尔出现在电视里,或出现在春梦里。岂不知,春梦一场了无痕,春水一汪无处流啊。青春期如此令人悲悯,与为了臭美乱挤青春痘却留下一脸麻子所得的追悔莫及,当有一拼。
我过腻了这样的青春,好想快快老去。恨自己不能够像玉军那样恣意地燃情岁月,挥洒我憋屈得实在太难受的荷尔蒙。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只担心等不到,可意外还是会突然的来到。吃碗长寿面的生日里默默许下的心愿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神奇的事情神奇的发生了,法力高强的班主任居然读懂了我的苦衷,以一帮一、一对红的名义,把我和玉军编派成了一对。嘿嘿,难道这就是老天开眼,佛祖显灵么?我不由的发自肺腑呵呵了几声。心虚的班主任还以为我是不情愿的哼哼唧唧,便继续对我好言相劝说,你去冲锋陷阵,我在后方给你火力掩护。
我上?他掩护?哼哼,要不是他一个愿打、我一个愿挨,听了这话,我觉得凭我的肺活量,一定能把他鼻梁上飘逸的细框金丝眼镜呸飞,按45度角抛物线发射出去。
@ 春风沉醉的夜晚
玉军知情后也得意地呵呵了几声,我听着更像是扬眉吐气的开怀大笑,他终于混出了大哥样儿,拥有了跟班的马仔。迎着风,甩了甩刘德华的发型——就像撒完尿抖了抖激灵儿——他更有自信了。
于是乎,在一个春风沉醉的傍晚,玉军带着我手插裤兜雕像般伫立在俪影双双的街头,等着人来碴架。原因不明。我那不问世事的心腔似乎被夜色淘空,一种莫名兴奋却不知所措的情绪浸染了我的全身,像被小虫噬咬着肌肤,一寸寸的蔓延,禁不住的一阵阵发颤。
玉军吐散着迷惘的云烟,问我,怎么样?怕吗?
我说,不,不怕……可是,我们好像忘了带家伙什儿……
玉军摸了摸后腰说,哦,还真是——没事儿,我还找了一个哥们,他肯定会带的。
我曾见过他那个哥们一面,壮实得像头小公牛,一双眼射着古惑仔的光芒。有了依靠的感觉真好,我紧绷着的心弦迅速作出调整,顿时降低了八度,弦放得有点儿太松,抖着一条腿外强中干道,哦,这样啊,那他到底什么时候到?
玉军举了举夹烟的手,老成持重地回答说,不急,不急,他爱耍大牌,压轴出场。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哦哦哦哦——
十分钟,半个钟头,一个钟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俪影双双的街头换成了孤孤单单两个人的包场,靠谱的小公牛始终都没有出现,可能是被某路口的红灯惹急了眼凌乱了路。但让人欣慰的是,碴架的对手一直也没出现。真是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玉军笃定地说,丫们必定是怕了,不敢来了。他潇洒地将潮湿的烟蒂用中指弹飞,流星一般划过我的面前,划过水泥甬道和马路牙子,跳落进黑黢黢的下水篦子,随即吩咐我道,咱们撤吧,脚特么都站麻了。
新朝皇帝登基后大赦天下,你要是知道牢里的死刑犯是什么心情,那我就是什么心情。更何况,在玉军的嘴里,我们既未动刀戈厮杀,还成了最终的胜利者。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光不亏本,还净赚了一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都被参与黑涩会斗殴首战告捷冲昏了头脑,感觉忒有点儿飘飘然了。
@ 不泡不足以平民愤
庆幸自己全身而退让我陶醉了好几天,后来冷静下来,我在玉军家里帮他补习作业的间隙专门问了他,那天到底为什么要跟人打架?
他反应很剧烈,把笔一撂,梗着脖子,呲着牙,露出俾睨万物的眼神看着我说,大爷的!敢跟我抢伊雅的人,哥们就跟他死磕!
谁谁?伊雅么?原来碴架是为了她!
有股来源不明的气体从我胸中骤然泛起,像刚启了瓶盖的北冰洋汽水里的微小气泡,在明黄色的液体中频频聚变、继而升腾、最终裂变,猛烈冲击着细瘦的瓶颈。我的嗓子眼儿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只能使劲咽了口唾沫。
伊雅是我们班的两道杠宣传委员,功课好,文笔好,字写得好,专职出黑板报。不过这些统统不是重点,重点是伊雅的品相,啧啧啧,相当出众——她不是林黛玉秦可卿那样的娇小美人玲珑尤物,而是一种靓丽大方、不矫揉不造作、由内而外散发青春气息、天然无添加剂绿色非转基因类型的美少女,可谓魅力无极限。班级、年级,乃至学部,皆受热捧,暗恋她的老少爷们可是真不少。
用玉军的话来说就是——伊雅,丫头长的倍儿地道,盘儿好,皮儿好,条儿好,哪儿哪儿都好,像下凡的仙女,勾魂夺魄,不泡,不足以平民愤!
在愤民名录之中,排名次序不分先后,诚实的讲,我呢,虽然滥竽充数不太显眼,但好歹也算一个。
唾沫咽啊咽的也咽干了,作业也写完了。慨叹完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我收拾了书包抬腿正要走,玉军突然拉住我瘦弱如韭叶子的小胳膊腕子。我一紧张,手一秃噜,沉重如心事的书包便砸在了我脚面上。
玉军口气淡然超脱,对苟延残喘的我说,哎,着什么急走,跟你说个事儿!——那什么,这礼拜日,你跟我去伊雅家一趟,约好的。
什么?去伊雅家?!
晴天朗日的,我却像被高能闪电击中,这不是梦吧?对玉军霎那间景仰得是,那真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原本七尺男儿的骄人身躯,在我心目中立马就蹿成了八尺英雄大汉的形象,其伟岸身影犹如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五角星logo一样放射着熠熠光辉。
那年月,骚年郎们的腼腆是种通病,暗恋是种常态,有时喜欢的人明明就在身边,却有种可望而不可即,咫尺而天涯的距离感。我就曾一厢情愿的认为,男女生之间交流感情或许不用说话也行,如果真的心有灵犀,用眼神交流就歪瑞奈斯了——因为胆小如鼠,擅长逃避性的奇谈怪论,所以我总落后于时代。像玉军这样敢作敢为的青年,明目张胆的爱恋,豪气干云地踏进女孩的家门,我可是闻所未闻,连想都不敢想。
ou hei lou de wa,tai ga hou@ 发情的吃瓜群众
因为玉军这个活雷锋的出现,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一次极大满足,有了一次令我终生难忘的与心仪女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挡箭牌不挡箭牌的身外之事,切,我又怎么会在乎。
伊雅的家,高高的红砖墙里嵌着两扇红漆的大门,一个青砖铺就青藤遮阳的庭院,我们就坐在无暇分清到底是葡萄架还是葫芦架的阴凉里吃着西瓜。不过,现场气氛着实有些客套的拘谨,因为伊雅的姐姐和爸爸也在家——或许也不是因为她的姐姐和爸爸也在家,而是我和玉军在伊雅的家里吃着西瓜——或许也不是因为我和玉军在伊雅的家里吃着西瓜,而是高高的院墙阻隔了东南西北风,玉军没机会拿他那华仔的发型抖激灵。
总算把姐姐爸爸们各自客套进了房间,玉军便有点冬眠苏醒的动物似的,开始活了,他观察着周遭地形,獴一样地竖起身子,向伊雅的闺房作望眼欲穿状。等到伊雅在房间里换了身连衣裙,翩若惊鸿地飘了出来,我听到玉军的喉咙里好像被柔软的西瓜瓤卡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才算好。一边儿完全可以忽略的我呢,神经更加敏感,变态反应更加严重,像中了麻醉弹,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各种横纹肌平滑肌渐渐酥软,擎等着被野生动物管理员戴上“213发情公兽”的金属标识牌。
伊雅拢了拢裙摆,裹挟着一阵香风,飘落在我们中间位置的小方桌边。咚咚锵,玉军正需要这么一个过门,锵咚咚,一截子引信,恰巧来了这阵香风,触发了暗藏的机关,他迎风甩了甩华仔头,立马充满自信来了精神。
天地良心,我当时的大脑意识的确是模糊不清的,咽喉部肌肉已然麻痹,就着他们的暧昧,又胡乱顺下了未做绝育手术的西瓜的几大颗黑色种子。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话,只恍惚记得桌下伊雅的小腿很白很亮,手指很细很长,还记得伊雅曾有意无意地看过我几眼,他明眸善睐,眼缝里带着笑。
她的笑,可真够迷人的。
等到麻药劲过去之后,我腆着脸问玉军,那天你们那么热乎,都聊什么来着?他讳莫如深,拉拉腰带头,摇摇华仔头就是不说。越不知道就越想知道,我有种百爪挠心般的痛苦体验。玉军遂摆出一副政客嘴脸一盆冷水泼过来说,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别贪得无厌行不行!
好好好,对对对,是我得寸进尺了贪得无厌了行吧?我不忌恨玉军,但我忌恨他说的这句话。恨得我咬牙切齿的,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但是她的笑,可真迷死个人啊!
照理说我连伊雅的家里都去过,这男女同学关系也不是一般的近了,可在学校里,我却怂得连正眼都不敢看她,只能做贼似的偷瞄,心猿意马,越瞄越迷,越瞄越不敢接近,越不敢说话。可能是因为我时刻记挂着玉军的“死磕”,并不时提醒自己是玉军的“马仔”,精神上受到了威胁,道德上遭到了绑架。
但是我还是有相对自由的。那是在毫无顾忌的春梦里,她越笑我越迷,我越迷她越笑,我被她笑得穿越到了蛮荒的远古时代,在那个地壳运动活跃的年代,地球上的火山一个接一个的喷发,一股股灼热的岩浆肆无忌惮的八方奔流……那真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啊!
我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里面著名的解说家正操着意犹未尽的语调说着:
“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 我的斜杠人生
动物交配实在是太粗鲁太野蛮了,地地道道的一群畜生。不行,看不下去,我想静静。
回到自己屋子,打开“一曲歌来一片情”的燕舞牌收录机,我开始修炼扒歌词神功:“一颗呀一颗种子,是我心里的一亩田,用它来种什么,种桃种李种春风……”别说,这小词小调小情小绪,可真够治愈的。
我心里面即便没有一亩田,至少也有三分地。因为勤浇水勤施肥,松软的土层下,似乎已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了。我有理由相信,那肯定不是桃李不是春风,必定是在伊雅家吞下的几颗西瓜籽,它们在那里发了芽。等到抽了叶,开了花,很快就能长出个大西瓜。
治愈,也不灵,还是受不了,实在拦不住。我彷徨,我呐喊,高呼着“救救孩子”,撞墙砸门打倒立,发誓一定要接近伊雅,与她发展志同道合的革命友谊。
然而烟花江上使人愁的是,只要我一想到那两只浑身腱子肉的公羚羊用肝脑涂地的狠劲,在岩石上要死要活的撞头,传出让我心惊肉跳的山谷回响,我的心情就突变得万分沮丧。抬手摸摸脑袋,上边没长角,再摸摸脸皮,薄得像张高粱饴的糯米纸,最后摸摸肚子,更不知道胆儿为何物——就冲这五行缺金木水火土的德行,我能成功得了才怪。玉军的威猛形象也时常在我眼前火树银花般乍现,他摆着他专利的pose,把华仔头一甩,呛呛我道:切!就凭你?姥姥!
我稚嫩的小心灵遭受到了沉重打击残酷碾压,噙着珍珠般的小眼泪痛苦睡去。春梦无处寻,噩梦伴一宿,唉,一宿接一宿。
当我们选择不向命运低头时,命运会不断的调戏你。当我们选择向命运低头时,命运至少会施舍你一碗稀粥粥。我相信这就是真理,因为我选择了低头后不久,在一个悲催的梦醒时分,就真的有人端来了一碗粥——是的,不折不扣的,意外又发生了。
宾了个果,傲娇的讲,不是一碗粥那么简单,而是一桌大席。
菩萨心肠的班主任自带佛光再次出现,他给我赋予了一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那就是出黑板报——出,黑,板,报!或许你还记得出黑板报是谁的长项。
喔滴个天,恩浩荡!这是啥么情况?我感动得喜极而泣,泪如泉涌,深度怀疑我们的班主任是斩妖除魔的孙猴子,或者是猴子请来的救兵。每次到我落难的关键时刻,都能出手相救,让我遇难成祥。
这一次,他掩不掩护,我都上!坚决表示服从组织安排,在给我烧香度化的仪式上,他还没来得及问我“汝今能持否?”我便傻甜傻甜地喋声诺道:“能持!能持!能持!必须持!”
否极泰来?还是回光返照?管他呢,作为一个目光短浅的未开化青年,我唯一关注的是当下,当下就是:一手跟玉军一对红,一手跟伊雅双双飞。
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斜杠人生,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启了。
@ 我耕田来你织布
我兜里揣着班主任的委任状,身体里那种混不吝的草莽英雄气概几欲喷薄而出,那个膨胀嘚瑟的感觉欸,真得劲儿,身上嘭嘭嘭接连爆出了八条腿,准备举着两把大钳子,开始横行四野。
以前,我跟其他人一样,对老师们成天介没事就念叨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敦敦教诲极其不以为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这回,我沐浴更衣焚香打坐,静心参修之后,果真感到有股独一无二的真气三番四复在我五脏六腑间七上八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十分大彻大悟。
当我怀着一颗虔诚的赤子之心,手捧一盒彩色粉笔进了教室,胳膊腿儿顺着拐向后墙方向正出黑板报的伊雅走过去时,她扭头一看,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个场景简直与幻梦无异,为了证实其真实性,我一咬牙一狠心给自己使了个绊子,波棱盖儿与凹凸不平的青砖地面就来了个亲密接触,神经传导有知,好一阵钻心的疼痛,我便立即意识到这确实不是梦。还好还好,伊雅已经别回头去,教室里原本就空空荡荡,才不至于让我太丢人现眼。在摔倒的时候,我不仅保住了那盒至关重要的彩色粉笔,还顺便抹掉了流出嘴角的哈喇子。
伊雅听见动静忙跑过来,我忍疼腾地弹起来,故作潇洒地说:没事没事,也不知道是谁把弹球扔地上了想要谋害朕。伊雅嘘寒问暖道:呀,粉笔没摔碎吧!我忙回答,没碎没碎,我碎了粉笔都碎不了。
伊雅接过彩色粉笔,转身飘走了。我丝丝倒吸着凉气,哈下腰好歹安慰了一下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波棱盖儿。心情怎么说呢,略微有点儿失意,觉得伊雅关爱粉笔似乎要超过关爱我。不过这还不能够动摇我的初心。才哪儿到哪儿是不是?
接下来的场景,打坐参禅静夜思的时候在我脑子里已经畅想了无数遍,巨浪漫,就差一个实地演练了,那就是:我和伊雅各执粉笔立于黑板一端,两人各自写写画画,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靠近,最终,两人的指尖在黑板中部相遇,时间停滞,蓦然旋踵,眼神交汇,脉脉含情,电光火石之间,迸发出爱的激情,扔掉粉笔,忘情拥吻,以身相许,立下海枯石烂永不分离的爱情誓言……
玉军后来挤兑我说,你丫脑袋肯定让门框给挤了,一步没走,就虚拟了一万步。不如先跟我说说,你知道怎么接吻么?
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不会。后来我预想的唯美的一万步,也一概没有发生,湮灭于虚拟世界。因为伊雅没有投怀送抱,只给了我一份剪报,让我誊上板报。她非常相信我这个职场小白的个人能力,把剩下的活儿全交给了我,留下一个迷之微笑后便说有事抱歉我先走了。
迷乱成神经质的我,把这个笑作为不竭动力,诗情画意斗志昂扬地出了一黑板的板报,第二天还得到了班主任的激赏,他自认为有伯乐眼光,慧眼识珠,识珠恨晚。
我回击玉军说,怎么?不会做,想想都不成了?谁让你说伊雅是个下凡的仙女来着?你以为我那《天仙配》是白看的呢?我就当她是七仙女,当我自己是董永,我耕田来她织布,我们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夫妻双双把家还,不行啊?
玉军说,伊雅是七仙女,可你不是董永。嘿嘿,不过你也是下凡来的,还标配个元帅光环。
我勒个去!他是不是损我是天蓬元帅下凡?是不是!是不是?
@ 恼人的暗恋,靡费的青春
不过那是后话了,从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变成一张满是褶皱的草纸,是要经历些什么不堪的,不对吗?我青春期爱情的发轫,得益于玉军,求索于伊雅,实话说,我对他们都心存大大的感恩。
但影片杀青时的风轻云淡,并不能取代拍摄现场的一片混乱。我和伊雅接触频繁却纯洁如莲的工友关系,很快就上了头条,被好事者抹黑,被无知者点击,渲染,夸大,嬗变为可以亵玩焉的男女关系,只不过,那些愤愤不平者一度慑于猴子救兵的权威,不敢公开挑战罢了。
这种风起云涌,暗潮汹涌的险恶状态,我虚无缥缈的第六感是能够意识到一点点的,但怎么着说我也是有委任状的呀,伊雅是我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双双飞的呀,所以我自觉身份优越,背后插着尚方宝剑,腰里别着免死金牌,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正所谓“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不过,暗恋也真是苦恼啊,那种不温不火、不冷不热、可望而不可及、不敢僭越雷池半步的懵懂暗恋的快感,只得享受一时半刻,时间长了就只有煎熬。我不说,她不知,我想说,不敢说,等我瞅准机会鼓起勇气就要说的时候,却又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儿。生米煮成熟饭那一天,浑然不知是在猴年还是马月。豆蔻少年,又岂知光阴无情,倏忽即逝。
也许就是因为我和伊雅过从甚密的工友关系,顺带着也让我见识了一个暗恋我的女生的失恋反应。那个女生趁教室没人把我书包给天女散花了,让我好一顿收拾,但我没发脾气,满教室拾掇东西的时候,我心里竟然还小心盘点着自己是否因为上课或考试而开罪过哪个女同学。至于那个因羡慕嫉妒恨而爆发的男同学,除了毫无前戏、无趣至极地在我颧骨上留了一记重拳的烧灼感,也没别的什么了,我甚至都忘了他的模样。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所以,我也根本不知道我整天都干了什么。掂量掂量过往我才懂得,那无人点拨的青春,如此靡费,多么的令人扼腕叹息。
@ 偷心的无耻混蛋
说了这么多,也该轮到玉军出场了。他其实并没有坐冷板凳,一直在场上活跃着。
玉军的出场是别具一格的。他手里拎着收音机,把我带到他家楼顶,眺望了远方后,给自认为伪装到牙齿的我有意无意地放了两首歌听,第一首是张学友的偷心,第二首是掐死你的温柔。
放完了,他问我有什么感受?我说,歌不错,挺好听,还有没有别的推介?
玉军突然又急眼了,说滚,我推介?我推介的都让你给白捞了!你还想咋地?
完喽完喽!出大事儿喽!这是玉军跟我摊牌的节奏无疑。我望着没遮没拦的楼顶,感到步步惊心。
斜杠里的危险味道,我当然也能意识得到,但就是存着侥幸心理,哪怕一丝丝的侥幸也像救命稻草似的抓上。此时,那两首歌尚余音萦绕,突然变作一股股寒意侵袭而来。为求保命,我像个马上被日本人处决的汉奸似的拼命解释着:那个什么,太君啊,不,玉军啊,我是冤枉的……
玉军横了我一眼说,要不是看在你劳苦功高的面子上,期末考试帮我脱离了倒数前三名的尴尬局面,我就跟你翻脸,死磕,废了你的武功!
我吓得膀胱挛缩,涕泗横流地由衷感激道,谢谢太君,不,玉军,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玉军智勇深沉地说,今儿个我告诉你两条儿你给我记清楚了!第一,偷什么的都是贼,我把你当哥们,你却窃取革命成果,简直混蛋,无耻,忒不仗义!现在给你个机会,若能从善如流,以后我们还有的交!
解释无用,我点头如捣蒜。他顿了顿接着又说,第二,奉劝你一句,趁早儿把你的骚情掐死在摇篮之中,你跟伊雅,也肯定没戏!
玉军说完这话,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忧桑。我敏感地抓住了“也”这一用词细节,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你们俩,怎么了?
玉军把手指狠狠插进华仔头,幽幽叹息道,唉,那主儿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敢不鸟我,把我给蹬了……
蹬了?玉军和伊雅的关系完了?难不成,真是因为我?此时此景,我不知道是该与玉军分担忧桑,还是该春心荡漾痴心妄想?实在拿不定主意。
玉军背过身去,沉默良久。这一阵男人间的沉默,很快就感染了我,使我迅速进行了换位思考,一时间心里竟有千头万绪。我想起了玉军曾点评伊雅“不食人间烟火”的话,竟一语成谶,颗粒无收,惨淡下场。
如果伊雅对玉军这个“颜色不一样的烟火”都不感冒,那么我,又算是那头蒜哪根葱?我忧郁地望着兀自叹息的玉军的后脑勺,随着一分一秒的时光流转,心里越来越忧心忡忡。
她不鸟我,把我给蹬了@ 你爱她,她爱谁?
其实,玉军所谓的“蹬”,根本就不存在。用香港话来说就是,他们根本没“拍拖”,哪儿来的“甩”?用牛顿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根本没产生作用力,哪儿来的反作用力?无非是往失意惆怅里添加些虚荣的佐料,用以渲染忧桑气氛。我之前听到的见到的,很多都是出于我一个无恋爱经验骚年的臆测假象和性别幻想。其实,除了去过伊雅家做了个无关痛痒的客,又经常觍着脸陪骑自行车把伊雅送回家,玉军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主要是伊雅并没有主动给过他机会。
另外一点需要澄清的是,她“蹬”了他,跟我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个,玉军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让我急流勇退,不要中了伊雅的情花毒之类的劝词,也是过来人对菜鸟的好意提醒,当然,更是兄弟般的关心,他是怕我因此而受了治不好的内伤,留下精神残疾。
反正吧,也没过多久,大家就都毕业各自散去了,分飞天涯,不知所踪。我始终如一地维持着我木讷的本性,心中如烈火,外表如死水,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向伊雅示好,没有机会向伊雅表白。没有机会受伤。
时过境迁,我仍想探究一个答案:我们都爱她,她到底爱谁?
我所知道的,包括玉军在内,没有人和伊雅深交到一定程度,了解她的为人以及处事态度。以至于多年以后我仍在困惑,为什么年轻的伊雅在那么多的异性狂热分子追求者的包围中,还能保持清醒头脑,把持住自己没闹出绯闻?喜欢她的人实在是多,但我从未听说——或者是我见识短浅——她喜欢谁。不明白她为什么在男人发情、女人发嗲的年纪,那么的卓尔不群,思想和行为都那么成熟。她的成熟和神秘简直让我倾倒和膜拜。
伊雅把早恋问题拎得那么清,这让我研究了很多年不得其解,后来工作之后,在一个酒场上碰到一个海量的朋友,说他喝酒有三“不”原则。我问他是哪三“不”,他说三“不”就是“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九字箴言,令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回味悠长,猜想伊雅当年一定是受了高人的指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和玉军也成了伊雅三“不”原则之下的一对难兄难弟。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战友情好不好?我没能跟伊雅双双飞,却跟玉军成了一对红。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送玉军去外地上专科学校,在那座分手的火车站,玉军很敞亮地对泪眼婆娑的我说:
爱情会老,还是朋友!
回想我们共同经历的往事,我热泪流得哗啦哗啦的。然后他又加了一句话,我立马不哭了。他说:
喂!哥们改弦更张了,又瞄上了个女孩儿,不是天上的,是天津的,回头跟我去趟她们家啊!
得嘞,我看您还是赶紧给我滚蛋吧!
我还是忘不了伊雅,她就像我心头一泓永不干涸的甜水泉,时不时的翻出小小的水花,滋润着我的心田。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年,我再次来到伊雅家的大门前——其实伊雅一家早已搬离,人去房空。我嘴里衔根狗尾草,靠在那面斑驳陆离的红砖墙上,就那么靠着,眼睛垂着,默默地流泪。
我没觉得自己傻,至今也没有。因为那些泪水,送走了我甜蜜而苦涩的初恋。
也送走了,那不经意就流逝的青春。
爱情会老,还是朋友愿你畅怀!记得点赞!
网友评论
4月23日,于山下捡到一手机,遂开始创作之路,取名妖怪来也。
于今以文逗乐人无数,获粉丝两万。
美中不足是,对手机操作太慢。
令某人等的花也谢了,果也竟落!悲夫!😬😬😬
1.唐僧:“你真行!”
2.至尊宝:“爱服了又!”
😂😂😂
你这妖怪
还素挺会做妖。
伊雅是同性恋啊
这都不懂😬
她高冷,多数她没遇到发春的对象。她一旦热情起来,火山都畏惧她。
欸,仔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这种“抒情文”实在看不下去 也忒娘了……
呼喊鱼头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