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

作者：陈凤落  首发于葫芦世界  图源于网络

桃源部落附属于轩辕国，但轩辕国的国主并不想理会这个主动来降的部落，这倒不是因为轩辕国自持大国而不屑于小部落的臣服，而是因为这个部落的陋习会让轩辕国蒙羞。国主派了刚从巫咸国修行归来的祭司风子演去桃源部落主持大局，结果，他这一去就再无音信了。

风子演出生于道法名门风氏大族，且非旁支，风家在轩辕国有一定权势，所以风子演没有按巫咸国的规矩改名，也无人敢多嘴。风子演就是风子演，独一无二的风子演。

纠正桃源部落传了多年的陋习是个苦差事，而且人家原来就有祭司。风子演去了，就像在一群黑鸡里放了第二只公鸡，还是个白的，然后这个白公鸡会告诉黑鸡们：你们不应该是黑的，那么这只白公鸡会有两个结果，一是和黑公鸡打个两败俱伤，二是被黑母鸡群起而攻之 。

从桃源部落回来的使者告诉风子演，桃源部落一直保留着用人祭祈福的习俗。直白来说就是每半年活活烧死一个无辜的少女或者是少男。使者还透露，这些少男少女都是样子姣好的，提前一年就选好了，由部落首领或者祭司养着，密不见人，到了祭司那天，祭品会心甘情愿走上祭台，在火中化为灰烬。

风子演在心中暗道： 我阅过巫咸国无数典籍，未曾见过这样奇怪的祈福仪式，肯定有问题。不过，其中到底有无龌龊之事，还需亲眼看了才知道。

正值四月初，北方河上冰初解拂面，春风拂面犹泛凉。

风子演换了身猎人装束，独自前往北方的桃源部落。一向气宇不凡的风子演，现在披了半身兽皮，不但风度未损，反而增了许多豪迈之气。离桃源部落越近，风子演越是放慢了脚步。

一声呼啸，有只长毛巨兽突然从林子里窜了出来，正好拦住了风子演的去路。

“故意的？”风子演未有半分惊慌，倒是挑了下眉。

这长毛巨兽风子演是认得的。《凤落游记》中记载道：西方小次山有长毛巨猿一族，白首赤足，生性极为好斗，名曰朱厌。

风子演知道，朱厌虽然好斗，却长居小次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人……。

“只说一遍，让开！”

那朱厌自然是不听的，嘴一张、腿一撑就扑到半空。

风子演目光一冷，然后口中念念有词，食指在空中划了一道御兽灵符，在朱厌扑过来的瞬间，灵符飞在了它的额头上，朱厌立即一动不动了。风子演顺着朱厌冲出来的方向看去，瞧见了半角木屋。这里离桃源部落很近，风子演扭头看了一眼只能喘气的朱厌，走到它跟前，嗅了嗅它呼出的气，隐隐透着血腥味，还有其他御兽灵符的气息。

事情很明显了，那屋子有问题。风子演像猫一样敏捷而快速的潜到了木屋旁，他俯身窗下，听了许久，里面没有动静，试探着丢了几块石头，木屋里依旧一片死寂。风子演这才起身敲门，无人应声，于是他干脆推门而入。

“空的？”

这木屋里的陈设极为单调，看不出什么风格，不能确定和桃源部落真的有关系，但风子演觉得这木屋肯定不简单。他仔细查看每个角落，终于发现了一点线索——落在地板上的一根红发。

风子演早听说桃源部落的人发色偏红，没想到可以这么红。他想拾起那根头发，却发现那根头发并不是落在了地上，而是夹在了地板间，用力一扯，头发就断了。风子演敲了敲旁边的地板，下面是空的，他眉头一皱，也不管什么机关了，就近抄起一个木凳子便砸了下去，只几下就砸出个窟窿。

阳光照进地下的密室，风子演居高临下，眯眼瞧着密室中的人影，突然睁大，迅速移开了视线。看到小离的那一瞬间，风子演惊讶、不解、愤怒，他的眼睛仿佛被刺到了。

小离蜷缩成一团，尽力遮挡着苍白的、一丝未挂的身体，她吐出嘴里的几根头发，抬头问：“你是谁？”

小离的声音很弱，但风子演听清了。他立刻把自己穿的兽皮短袍丢进了地下密室。

“我是来救你的人。”

风子演随手用灵符变了一把梯子放下去，穿着兽皮短炮的小离像只猴子似的爬了上来，可以一上来就没了猴子精神，连呼吸声都微不可查。

风子演伸手扶住了她。刚才离得很远还看不清小离的表情，现在细细瞧着，她脸上分明写着愁苦二字，这种愁苦的表情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年轻，她美丽，她眼中还藏着许多灵气，可那愁苦的表情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你是游侠吗？”

小离少时听到别人讲游侠行侠仗义的故事，所以对这二字格外信任。风子演恰巧曾想当个游侠，因此就认了下来。

“在下游侠风子演，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离，离开的离。”小离抿了抿干裂的唇，眼光灼灼，“你是游侠，你是来救我的，那你现在就带我走吧！只要不回桃源，哪里都可以！”

“你先别着急，给我讲讲你都经历了什么。我最近挺闲的，咱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小离点了点头，“很久以前……”

风子演听着听着，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牙根也痒起来了。

原来小离根本不是桃源部落的人。六年前，十岁的小离去给山上种茶的父母送饭，半路被人绑了，小离和四五个女孩关在一起，那人强行把她们的头发用一种植物给染红了，然后把她们卖到了桃源部落。因为这附近只有桃源部落的人头发是红的，所以小离等人虽然突然出现，却也无人过问。买下小离那家是铁匠，他们当小离是牲口，只要是用手能干的活儿，就全是她的。

小离向外求助过，也跑过，可整个部落都不相信小离的话，还帮着铁匠抓小离回来。过了一段时间后，小离发现买个便宜小孩回来当奴隶似乎是桃源部落默认的传统，他们不会承认，却默默做着，而且漂亮的小奴隶还有另一种用途。去年秋祭结束后，铁匠把小离送到了祭司家中，祭司把最好的地许给了铁匠，然后小离就被祭司带到这里，脱光衣服关在地下密室。那祭司两三天来一次，是给小离送吃的，也是强迫小离行鱼水之欢的。

小离说完了，木屋内安静的出奇。风子演想开口却无从说起。

突然，小离开始颤抖，从指尖到肩膀都在颤，声音也在颤，“带我走！带我走！恶鬼来了！恶鬼要来了！”

风子演眉头一皱，他看向屋外，一道雷光如离弦之箭般射了过来。

“嘭！”

木屋被雷光击中，瞬间淹没在火海中。

风子演抱着不住战栗的小离，站在树冠中，冷眼看着那匆匆赶来的桃源部落祭司，还有被他解去灵符的朱厌。

“树上的朋友，请问是何方神圣，为何抢我的小奴？”

风子演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问不着.”

他怀里抱的小离激动起来了，她喊叫着：“谁是你的小奴！你个披人皮的混蛋！我恨不得抽你的筋，喝你的血，！挫骨扬灰都是便宜你了！”

那祭司目光阴冷，不再啰嗦，只挥了下手，那朱厌立刻扑了过来。风子演本就是风家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又在巫咸国闭关修行多时，本事自然不凡。他这次也不客气了，纵身一跃，化风为刀，削下了朱厌的半个脑袋。那祭司一看，自知不敌，转身就跑，风子演因为担心小离，没有去追。

小离在哭，她抓着风子演的袖口哽咽着。

“带我走吧，我要离开这儿！我想娘煮的野菜汤了，还有爹抓回来的鱼，我记得那汤是白白的，特别香……我不报仇了，没用……我只想找到家，就算找不到，也要离开这里，什么桃源，那就是个狼窝！”

风子演叹了口气，“我确实可以带着你一走了之，可是这种脏事，我要是都不管，就没人会管了。”

“为什么？”

风子演帮小离紧了紧她身上的兽皮袍，“因为我是游侠啊！你不觉得教训那个混蛋是游侠该做的事吗？”

小离点了点头。

“那你呆在这，注意安全。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凉风中隐隐透着泥土的味道，有人说那是草木气息，但草木最终都会归于泥土，所以也没什么不同的。

风子演终于进入了桃源部落，那祭司早带了一堆人等着他。这堆人里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年过半百的老人，无一例外，都愤愤不平的。

“我是……”

风子演刚想表明身份，一团烂泥就砸了过来，风子演愣了一下，却也躲过了。

“他想破坏秋祭，破坏咱桃源的好日子，不能饶了他！”人群里有人高声喊叫。

风子演刚想施展巫术吓吓他们，那群人就围了上来，像是一群饿犬在围捕一只雄狮，而这只雄狮还顾及着不乱杀生的道理，勉强反抗着。风子演以为就算这群人再胡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直到利器插入胸膛，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对自己有这样大的仇恨，只是听了别人的挑拨吗？恐怕不见得吧！

日暮西山，弥漫了半天的晚霞如血一般嫣红，似乎用手指一抹，就会染了鲜血。

风子演没有回来。

小离下了天大的决心，她要去那噩梦般的桃源找风子演，她唯一的希望。

小离走得很慢，她到桃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祭司去和部落首领商量事情，还没顾上找她，但小离心里很清楚，她现在逃也逃不了多远，没有风子演帮忙，她还会被抓回去的。

“游侠哥哥，游侠哥哥，你醒醒啊！”

小离找到了被挂在树上的风子演。

小离摸到了风子演脚背上腻腻的鲜血。

小离看到了他身上那五六把反着月光的刀。

“呵……”小离双眼发红，散下的长长赤发在夜风中张扬着，她忍无可忍了，就算要付出生命，也不想再忍了。

半夜，大火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蔓延的，总之火舌很快就吞没了整个桃源部落。火势是从部落外围开始的，大家只能往里面逃，最后便都淹没火海中了。

小离，你回家了吗？

我想起来家在哪里了。我想让游侠哥哥尝一尝娘煮的野菜汤，那是天下最厉害的美味。

好啊！

跟我来吧！我家就在前面。

END.

本文来源于葫芦世界的【山海古镜】主题，该主题世界由葫芦世界平台作者陈凤落创建。

主题世界简介：“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为圣人能通其道。”这里是上古洪荒，世界结构改编自《山海经》。这里有史诗神话，也有小情小爱；是快意江湖，也是异兽大陆。山海古境，骨血中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