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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跳入河水的一刹那,寒冷像刀刃,将她从头到尾千刀万剐了一遍,绝望似数百张吞噬的鱼嘴,把她当作食物一样,咽下去。鱼腹中的漆黑和无处不在的恶臭味,不正是她如今境地的写照吗?
她用力抱紧了怀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孩子在襁褓里已然没了气息,她双目垂泪,她满怀愧疚,这个孩子一出生,作为本该舍命爱护他的母亲,却一心一意要他死。
一个女人柔软的内心,以前在荒芜挨饿的时候连一只兔子都不忍心吃,放它一条生路,如今何况是一个与她骨肉至亲,十月怀胎所诞下的孩子,她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额头抵在孩子如死灰般颜色的脸上,她心里窝藏太多抱歉和无奈了,很多苦只能她一个人慢慢咀嚼,直到自己选择直面死亡的一刻。
“孩子啊!我的孩子啊!你别害怕,母亲会陪着你一起死,就算下地狱,我们也要紧紧相依”
“国师,找到夫人了……”她意识不清,陷入混沌之前,听到了这句话。她以为是错觉,一系列的错觉。
她听到了水面上扑腾一声,接着,她便被人捞起,有人把她使劲往岸上拖的时候,孩子从她松懈的怀抱里掉落,沉入了最深的河底,救她的那个人来不及去抱住这个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永远离开他的世界,救她的那个人身上有熟悉的冷冽香味,那是曾经的一种依恋,现在只剩下了绵绵无期的恨意。
“宜夏,我终于摆脱你了。”
救她的那个人,把彻底陷入昏迷的她抱得更紧,沉默不言地把她拖上了岸。
冬日咆哮的北风仿佛肆无忌惮地袭击那些招惹祸事的人。
她是被一阵哭哭啼啼的说话声昏昏沉沉吵醒的,她一醒来,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沸腾了。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国师大人,夫人醒了。”
她迷迷糊糊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有一个步伐疾速,气息急喘的身影,迫近了她。她被一把从床上拽起来,毫不怜香惜玉的一双如玉石般光滑,温润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喘不过气来,急急咳嗽了几声,这时那双看似想要她性命的手,才松了一点,他按住她的肩膀,整张脸靠近她的耳畔,他吐纳出的气息惹红了她的耳根子,他冷冷地说:“郁谋春,你竟敢害我的儿子,你别以为我救了你,便会这样轻易放过你,欠了我的,我会慢慢讨要。”
她感到他的压迫极不舒服,便小力地推搡着他,试图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她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宜夏,别闹……”她脑袋一歪,就着他的手当成枕头,睡得香甜。
他在震惊之余,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脑袋,扶着她沉重的身子躺平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他不由自主地捂上她的额头,烧退了,他总算留住了她,他心中暗自窃喜。温柔地注视了她一会,余光可怕地望向屋子里其他噤若寒蝉的人,他放出话来:“你不用陪葬了,好好照顾夫人吧!”
他走出了谋春的房间,外面还等着一个华贵骄奢,梨花带雨的女子。他并不打算安慰这个出身一看就非同凡响的女子,径直走过她身边,连给她一句死心的话都没有。
女子在他身后大声问:“你厌恶我至极,连一句话都不肯给我了吗?”
他没有回答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警告式地说:“你对我做得太绝了,你想让谋春带着孩子跳河永远离开我,告诉她一个所谓的真相,你间接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觉得这样的血仇,我还会接受你吗?为了顾全你是皇家公主的面子,我会向皇上提议收回成命,并且昭告天下是你这位公主瞧不上已是有妇之夫的国师,所以恳请皇上将这门婚事的诏书收回成命。”
那位公主,悲痛欲绝,她说:“宜夏,即使你救回了她又如何,她恨你。你和皇兄一样地可悲,她是你们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那位公主收起示弱的眼泪,尽显皇室公主的仪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国师府。
02
“谋春,爹爹给你一个特权好吗?”
谋春坐在丞相的膝盖上,笑脸盈盈地说:“好啊!那爹爹,谋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特权呢?”
丞相笑着说:“爹爹用这次平乱的功劳向皇上讨了一个恩赐,爹爹希望你将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所以爹爹求皇上恩赐你长大成人后能自己选择夫婿。”
谋春问:“那皇上答应了?皇上一直希望我长大后能嫁给太子哥哥,皇后娘娘也总问谋春喜不喜欢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对谋春很好,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谋春,而且那个脾气很坏的公主,太子哥哥的亲妹妹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丞相哈哈大笑说:“谋春,你年纪还小,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是喜欢。”
谋春和太子厮混在一起长大,她很喜欢太子处处为她考虑的举动,比如有一次皇上允许他们两人带着两列侍从去郊外踏青,太子吩咐人提前备好谋春喜欢吃的糕点,好让她在路上解馋。
真正的喜欢,萌动在那一次踏青中,她初遇了一穷二白,却满腔抱负的少年齐宜夏,她乍一听到齐宜夏这个名字时,觉得他的名字真好听,和自己的名字“谋春”很相配。
之后的数月内,谋春对太子,苦苦哀求,让宜夏留在了太子身边,对宜夏,苦苦纠缠,让他终于面红耳赤地向她说了喜欢。
宜夏说喜欢她的那个晚上,她心花怒放到一夜无眠。
第二天入宫陪伴太子时,傻笑不止。太子瞅着她的傻笑,心里发毛,因此选择回避她,连着几个时辰一直在写字。
太子写字写到手发酸发软,他想为停下来找一个理由,他想好了这个理由,那句:“谋春,你饿不饿,我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还卡在喉咙里。
“太子哥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谋春一双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仿佛是两颗迷人的星星。
太子的脸羞涩地红了一片,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太子哥哥没有喜欢的人,谋春却有,而且他也说喜欢我,太子哥哥,你说我嫁给宜夏好吗?”谋春托着下颚问。
太子听到谋春说喜欢宜夏,拍桌子站起来,吼道:“谋春,不许你喜欢宜夏,不许你嫁给宜夏。”
谋春吓了一大跳,站起来,照着原来的话坚定万分地朝太子说:“我就要喜欢宜夏,我就要嫁给宜夏。”
太子拿出了命令的口吻:“本宫说不许就不许。”
谋春被气坏了,指着太子的鼻子喊:“太子哥哥,蛮不讲理,谋春再也不要喜欢太子哥哥了。”
自此,谋春出了宫以后,她和太子自动地断了一切联系。
倘若人可以一辈子活在过去,该多好,至少不会像没有现在,纠缠折磨彼此的爱恨情仇,这样明朗地若火辣辣的太阳,被刺激到的疼痛感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03
皇帝给了公主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他并未后悔。
“谁允许你碰她的。”
“皇兄,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
皇帝不想对这位公主多费唇舌,他说:“朕容许你在宫里飞扬跋扈,恃宠而骄,朕不管你在宫里如何,但她是朕的底线,朕不许你动她一根毫毛,听明白了吗?否则你的下场一定比你害她的样子更惨,既然今天犯了错就在你自己的宫里禁足三个月吧!”
皇帝一个人独自走出了门外,他打发了近身伺候的内侍,他落寞地在御花园里散步,人为的姹紫嫣红一片,极是绚丽多彩,芬芳扑鼻,可眼前的一切美景和手握掌心的江山,始终比不上心里的一个她。
他自言自语:“谋春,为了重新得到你,我可以不择手段。”
“国师大人,不好了,皇上亲自领了一支禁卫军把我们国师府包围了。”
齐宜夏怀中抱了个姝丽美人,正在相互喂食,他瞧了一眼前来禀告的小斯,咄咄逼人地说:“皇上来我这国师府做客,本该是蓬荜生辉之事,你为何如此紧张?岂不失了体统!”
小斯哆哆嗦嗦地说:“小的,小的,小的不敢!”
国师若无其事地说:“去请夫人出来和我一同参见皇上的大驾光临。”
皇帝是正大光明来接走谋春的,谋春说愿意和皇帝一起走的时候,宜夏顷刻间,脸失了血色,身体丢了灵魂。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着谋春转身即走的身影,恍然大悟道:“你骗我!那日在园子里你用信鸽传达书信,你说那是丞相在你我成亲之时单独送你的信鸽,你说之前还能在思念丞相的夜晚,写一封信给丞相告知心事和报生活无忧,你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谋春不屑回转身来和宜夏说话,她只将薄弱的背影留给他,“过去,怎么能过去呢?我若轻易原谅了你,爹爹的在天之灵怎能瞑目,齐宜夏,我和你之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假如那天你没有救我,我和孩子一起死去,倒也一了百了,你偏偏要救我,偏偏要我活着,看着你和其他花枝招展的女人相互挑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日复一日地颓败。”
谋春入宫六月,被皇帝一意孤行封了皇贵妃,他不顾朝堂之上的反对和民间不理解的质疑声。他独独将后宫三千宠爱给予她一身,因对她的独宠,导致后宫空虚,子嗣单薄,久而久之,她便成了众人嘴里迷惑帝王的妖妃,红颜祸水。
皇帝每晚于固定的时辰,都会去谋春寝宫,安静坐上一晚,批改一夜的奏折。最近的奏折让他很是头疼,大概都是想让他废掉皇贵妃或者请求赐死皇贵妃。
谋春端了一杯茶递给皇帝,她瞥了一眼奏折,祸国妖妃的称呼映入她的眼帘,皇帝怕她多心多想,连忙合了上奏章。
谋春声音浅浅地说:“他们想让你杀我,你却迟迟不动手,你这样子不顺从他们的意思,地位会岌岌可危的,倒不如干脆一点,把我杀了,以平民怨。”
皇帝憋着胸腔里的一口闷气,愤怒起身:“他们懂什么,不过是想把他们的女儿,妹妹塞到朕的后宫里,以保证日后的荣华富贵经久不衰,而你的存是他们最大的障碍,为了你,朕违背祖训,废除了选秀……谋春,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绝不可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你只要记住只有你安然无恙地待在我的身边,他才能安然无恙地苟活于世。”
04
皇帝唯一待嫁闺中的妹妹,静萱公主,被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纸盟约,作为诚意的一部分,联姻和亲至外邦。静萱公主在寝宫里,一天到晚砸东西发脾气,希望皇帝收回成命,皇帝充耳不闻,反倒是一向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的谋春,抽了个空闲日子去静萱公主的寝宫看望了她。
谋春刚踏入静萱公主的寝宫,就被一件被主人丢弃出来的器皿砸中了额头,鲜血汩汩地流淌,着实把身边的人吓坏了,他们手忙脚乱地去请了太医。
待太医包扎完毕,她吩咐太医和所有看到她受伤过程的人道:“今天,这件事谁也不许告知皇上,若皇上问起,本宫自会禀告是本宫在御花园散步时。走得急了些,不小心摔倒撞到了额头。”谋春让他们全部退下,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叫苦连天道:“皇贵妃可是皇上捧在心尖上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小命难保。”
谋春说:“还要本宫说第二次吗?退下!”
待众人退下,谋春摸了摸额头上包扎的伤,“嘶……”她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声响,“公主,这一下手可真狠啊!”
被吓得呆落木鸡的静萱公主,趴在桌子上抽泣不止,她口齿不清的说:“你尽管去向皇兄告状,反正他也不在意我这个妹妹。”
谋春神情自若的说:“即使你不嫁到外邦去,你这余生还能去哪呢?继续围困在这深宫大院里吗?看着阴谋诡计肆意横生,自己也钻入这浑浊的染缸,永远洗不干净,在这宫里,你是绝对没有自由的,没有说拒绝的权利,可是你一出宫,你可以逃啊!天空海阔,你想去哪里不成?”
静萱公主似乎把谋春的一番言语听了进去,疑惑着:“你在帮我?”
谋春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必走的路,我不加干涉,决定权在你手里。你告诉你可以逃,你作为报答也告诉我一件事吧?”
离开静萱公主的寝宫,谋春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恍恍惚惚回到自己寝宫的,她回寝宫的时候,皇帝就灯火通明的坐在她的寝宫里批阅奏折。
皇帝沉声说:“你的胆子很大,公然让静萱公主在和亲的路上逃跑,看来我还得准备另一位贤良淑德的公主。还有,你的额头听说摔倒撞了,可还好?”
谋春亲手沏了一盏茶给皇帝,皇帝看了一眼荧光澄亮的茶水,不假思索一口全部喝下。
谋春想起一件事:“我无碍。对了,今天,贤妃诞下龙子,皇上理应在那边陪她才是。”
皇帝说:“我本不真心要这个孩子的,让这个孩子出生,只不过顺了他们的意,我最想和你有一个孩子,看着他长大成人……”
谋春沉默。
皇帝说:“我心中有数,若你不愿,我不会强逼,你待在我身边,已是最大的奢侈。”
又过了些日子,贤妃抱着孩子一清早跪拜在谋春寝宫前,谋春看到贤妃时,她一身血污。
谋春同情她,赶忙让侍女搀扶贤妃入了她的寝宫。贤妃在谋春寝宫里重重地跪下,谋春亲自扶了她起来,贤妃将孩子交托给谋春,谋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扯着贤妃,贤妃始终长跪不起。
谋春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本宫会帮你的,为你做主!”
贤妃含泪磕头说:“请皇贵妃娘娘收留这个孩子……”贤妃说完之后,就一股脑儿往谋春寝宫里临近的一根柱子撞去。
谋春波澜不惊的看着眼前的一桩惨事发生,她只有那双抱着孩子的手更紧了一些。她闭上眼睛,沉重地呼吸着。
“孩子,既然你娘生前将你交托给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娘亲,我会守护你的平安。”
05
后宫有传言,没有子嗣的皇贵妃,欲与贤妃争夺皇子,贤妃誓死不肯,皇贵妃一怒之下逼死贤妃。
这个以讹传讹的谣言,使文武百官紧抓不放,统统以死相谏,要求皇帝废除并且赐死皇贵妃。
皇帝对着动荡不安的朝廷,拍案而起:“你们只是听到了谣言,就在这里以事实而论,你们说皇贵妃逼死贤妃,夺走小皇子,可是你们亲眼所见?”
文武百官片刻间,鸦雀无声。皇帝匆匆退朝,赶往谋春的寝宫。
见到皇帝火急火燎的赶来时,谋春只简单的评论了一句:“好一招一石二鸟,想除掉刚诞下小皇子的贤妃,顺带着除掉久宠不衰的我,皇上要怎样为我做主呢?”
同年的一个月后,皇帝废除了在谋春之前就入宫的嫔妃,大多关入了冷宫,有当场诅咒皇贵妃的嫔妃,被处死在自己的寝宫内。
这件事一直延续到今天,都是一个不敢让人回忆的噩梦。
年仅三十余岁的皇帝,此时正气息奄奄地躺在龙榻上,他握住谋春的手不放,他说:“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根本不愿意呆在我的身边,你这一生把爱给齐宜夏,我不甘心,和我的那段青梅竹马的记忆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于是我自私的想要你记恨我一辈子,我们要这样无休无止的纠缠下去,痛恨下去。我以为你一直在,我的遗憾就得到了满足,却原来,你不开心了,我会比你更难过,我想让你记恨我,但到最后,我发现我更恨自己。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却不及你和齐宜夏的一个眼神交流。丞相的死,我很愧疚,是我听信奸人谗言,固执的认定丞相有不轨之心,也是我让齐宜夏在深夜潜入丞相府,取丞相的性命。我们几个人的不幸,都是我一手造就的……”
谋春第一次为皇帝流下了眼泪,她说:“我怪你们,也不怪你们,我早已查到了爹爹实际上是梧王的忠实追随者,所以他从小就不怎么愿意让我和你过于亲近,也不想我长大后嫁进宫里。”
皇帝问:“那我走后,你有什么打算?”
谋春说:“我会把凌儿抚养成人,待他能完全处理朝中事物。我便和宜夏找一处山高水远的地方,隐居在那里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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