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

第一节 失而复得

一碧如洗的天空待在现在都市的时间越来越久，最近的记忆像被发现的地下泉水一般涌入你的脑海里——喜欢研究生物的妹妹变得越来越开心，与你通话的感觉像是又回到大学时期，你们一起聊着神奇的物种。妹妹还兴奋地和你说，让你多抬头看看天空，澄澈无暇。每天妹妹像个小喇叭得说到今天哪个保护区又发现了濒危物种的足迹……

“妹妹！妈，妹妹回来了！在你身后！”你的头被母亲强硬的拥抱卡在了瘦削的肩头，一抹白色的熟悉身影流星般落在你的眼底。

“甄甄！甄甄吗？真的是我宝贝女儿！”母亲龙卷风似地转身冲过去，但始终没有放开你的手，下一秒妹妹的脸贴上了你的脸颊，你们一同陷入了母亲柔软的胸脯——一股奶香味从记忆的漩涡里升起，弥漫在你们的鼻尖，温热沾湿了不知谁的脸。

“甄甄，你去哪儿了？你快急死妈妈和姐姐了，不是和你说过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妈，人回来就好！甄甄，没受伤吧？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你轻声说着，在母亲的怀里一动不动，看向围观的人群。不必和妹妹对视，你也知道就在身旁的妹妹已经听见，此刻你们亲密无间——回到了羊水包裹的“襁褓”中。

“妈妈、姐姐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那只蝴蝶很好看！不知不觉就跟过去了。我没受伤！我还交了个新朋友呢！你看，狗狗！”

“来！让妈妈好好看看！”

你这才看清妹妹的样子，眼周一块淤青，嘴角还有些血红，无数开裂的小口子在干裂竖起的嘴皮间藏身。

“甄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搞成这样？”你和母亲同时问出口。

“没事，我可是帮一个叔叔打败了坏人呢！那个叔叔的女儿被一个坏人抱走，被我救下来了！我厉害吧！”

“真是的！报警啊！不然那个人打你怎么办！”母亲嗔怪到。

“报了，可是警察叔叔又不可能马上就到！”

“好了，妈！甄甄虽然受了点皮肉之苦，但还是安安全全的找回来了，不是吗？甄甄肯定肚子饿了，对吧！”

“姐姐最懂我了！我可是走了很久很久了呢！妈，狗狗也饿了！”

“好好好，走！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们做！”、

母亲拉着你和妹妹向家的方向走去，突然妹妹对着前方快要落下的太阳说了句“谢谢你，太阳公公！”，你不禁想起曾经从小学回家的那段路。下一秒，你再次被尖厉的呼喊拉回现实。

“儿子，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妈妈？你可是妈妈几十年来的心血啊！你是多么的优秀，考起了满意的大学，找到了称心的工作！明明已经如愿以偿了，你怎么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啊！”

如愿以偿？你在心中默念到。真的如愿以偿吗？

“姐姐，你看，今天我在草坪上捡到一只受伤的蝴蝶。它翅膀能动，可是却飞不起来！”

“梓默，以后对生物有什么疑问或者想知道相关的知识尽管来找老师，老师随时奉陪！”

“妈妈，姐姐说她想学生物！”

“陈梓甄，闭嘴！你懂什么！”

“真是太好了！”

这些话顿时像一口被沉重木槌敲响的铜钟发出一般，从背后刺进颅腔内的海绵体，阵颤地围绕着你。

如愿以偿，如愿以偿，如谁的愿？

这时你才明白——母亲瞬间搂抱住你，攥紧你的手，背后的含义。

你侧眼观察这个被时间磨砺的女人，金凤花染黄的鬓角，几根白发成为了漏网之鱼，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弯起，含着些许的泪光，绽放着橙黄的光。“我已经做到这个样子了，我的这个样子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了……对于母亲来说够了吗？”你在心底说到。

第二节  女子的电话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吃了餐饭，之前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家还未关门的宠物店，母亲顺手把狗狼、零食、狗盆和窝都买下来，给妹妹激动得上蹿下跳。这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的妹妹顺便进了个房间，一见床倒头就睡，而刚刚吃饱喝足的狗狗谨慎地躲在自己的窝里。你不得不夸赞母亲，买了个冬夏两用的窝，现在是四面封闭的屋子状态，刚好让胆小的流浪狗有一处可喘息的地方。

等你洗完脸，准备上床睡觉时，才发现妹妹是睡在你的房间里。看着那“大”字展开的姿势，残忍地不留一丝缝隙，你只好去隔壁妹妹的房间。

“甄小猪，晚安！”

周末，早上8点，你还在赖床，电话响了。你一个激灵坐起来，正想着怎么措辞，让老板理解自己。

“喂？您好？是陈梓甄的家人吗？”

“嗯？我是陈梓甄的姐姐，你是？”虽然不是公司的电话，但听到妹妹的名字以及想起妹妹还没说这两天干了些什么，紧张的心还是没能放下。

“啊！我只是打电话来问问陈梓甄是不是安全到家了。我之前遇到她，本来想带着她去警察局找家的，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她就不见了。”

“谢谢啊！你不用担心，她安全回来了！我家这个妹妹傻，谢谢你的照顾！”

“没事没事，我还得谢谢她呢！”

“她？她是做了些什么吗？你能和我说说吗？”

“这……”

“不勉强，不愿意就……”

“”没有，只是自己一时糊涂。前天晚上我坐在跨江大桥上，想……想自杀，那时候遇到了您的妹妹。她和我聊了很久，和我说她喜欢流星，因为流星勇敢地穿过漫长黑暗，燃烧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点亮一方，给予人们希望，她也想做这样的人，她说她会在这片充满希望的黑暗中等着自己燃烧的一刻。我听完，才发现自己的懦弱差点错过了生活的美好以及自我意义。”

“原来如此……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

奶奶家楼顶上，你们看见的第一颗流星——是那晚你们见到的最大最亮的，那时你们称那颗流星为“爸爸”。你透过落地窗将远方那片蓝天纳入眼中，你自动降低了亮度和饱和度，蓝天越变越暗，越变越深，你又点上星子——这是那晚的天空，突然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瞬间黑夜都被照亮。

“那颗流星，不仅仅是爸爸，也是每一个自我。”你低吟着。

第三节  妹妹的礼物

“姐姐，早上好！”

“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还早！都快吃中午饭了，小猪！”

“你才是猪呢！”

“小猪，来喝点粥！妈去买菜了，回来给你做大餐！”

“真好！对了！狗狗的饭吃了吗？”

“吃了一大碗！还喝了点羊奶！你还不给它起个名字吗？”

“名字啊！那就叫星星！我最喜欢星星了！”

“可以可以，星星你好呀！”

“姐姐！姐姐！我给你带了个礼物！和你一样漂亮！”

“呦！这么好呢！”

你回头，只见妹妹一蹦一跳地进房间。不一会儿，手里捧着淡黄色的东西挪了出来。走进了，你才看清楚——是一只用干草编的蝴蝶，细小晶莹的蓝色珠子卡在缝隙中，在光的照耀下眨着眼。

“姐姐！给你的！这样的蝴蝶，翅膀就不容易折了，总有一天它能飞起来的！”

“哇！好漂亮！你编的？”

“不是，我在一个小巷子里遇到的奶奶给我的！奶奶还请我吃了她亲手烙的饼呢！”

“那你有没有谢谢奶奶？”

“那是当然啦！”

“等有时间我再陪你一起去谢谢奶奶！”

“好耶！姐姐，我和你说，那个奶奶可厉害了！她会……”

知道大门响起钥匙声，你才发觉和妹妹已经聊了两个小时。

“姐姐，我好希望你是学生物的，就可以去发现更多更有趣的小花小草小动物！而且在很多人的努力下，天更蓝了，水变清了，大树变多了，可以看见更多的小动物！它们需要我们，我们更需要它们！小博告诉我蝙蝠启发了雷达发明，而且它们身上携带的病毒给我们提供了研究材料！还有鸟儿，蜘蛛，乌龟，章鱼……当然还有各种小花小草，可以吃的玫瑰、喝的蝶豆花、治病的中草药……它们都是无可取代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去帮妈妈做饭，你自己玩会儿。”

你在脑海里一遍遍过着妹妹的话，心又加快了跳动。

“妈，我……”

“怎么了？”

“我，我不喜欢……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为什么？你不说大家都很好吗？”

“不是，是我个人的原因。”你说着，放慢了手中剥蒜的动作，头垂低了点，看见母亲的手顿时抖了一下。

“默默，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

“好，妈，你问吧。”

“你喜欢什么？”

“动植物……生物。”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很喜欢这个？”

“小学。”

“你有喜欢过你学的这个专业和这个工作一秒吗？”

“没有。”

你没有再听见母亲的问题，一瓣瓣白胖的蒜跳进碗里，发出清脆的瓷器敲击声。你好奇地抬头，却看见母亲松弛的脸颊上一道明显的泪痕。

“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实还是喜……”

“默默，你别说了。妈妈……妈妈，对不起你！”

你被母亲一把揽在怀中，卡在蒜里的小刀滑在水池里。

“默默，妈妈从今天开始你想做什么，只要是对社会有益的，我都无条件支持你，做你最坚强的后盾！我昨天很害怕，看到了那一幕，我恍惚间差点把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看成是你！我太怕了，想起曾经你走进房间孤独的背影，想起你和我说过最多的话，竟然就是一个‘好’字！默默，你太坚强了！”

“妈……”

“妈妈昨天晚上想了很多，才明白你已经从我肚子里完完全全的出来了，是一个新生命，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不是我操纵的傀儡。你有你的想法，有你的喜好，有你自己想做的事！我想你的爸爸也希望你能成为你自己，而不是我以为的你。”

“妈，谢谢你……”

“姐姐，你快过来看！这只蝴蝶刚刚从螳螂手里逃出来了！翅膀都掉了一块，它飞起来了！”

窗台一旁的柜子上，那只干草编的蝴蝶，在灿烂的阳光中煜煜生辉，翩翩起舞，一阵微风从淡黄的翅膀间穿过，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