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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永远都忘不了柚子那天的眼神。
那是一潭逼近无望的忧伤，像溺水的鲸鱼，坠进无垠的蔚蓝。
那天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晚，全班30个人悉数到齐，在学校垃圾街的小餐馆包了一个大包厢，点了两大桌子的酒菜，互相抓着彼此的糗事开涮，说着曾经爱过的人，以此祭奠四年的青春时光。
柚子就坐在我左手边，低头仔细地挑着盘里的鱼刺，周身仿佛罩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壁，将她与哗然的环境隔绝开来。穿过惨白的灯光，我分明地看见，她那纤弱睫毛上悬挂的晶莹泪珠。
关于【爱过的人】这个话题，一直都是她的禁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胸口，随时都有爆破的可能。
于她而言，最苦最涩最心酸，便是用四年的时光，毫无保留地喜欢着林琛。
2.
如果爱情真有不幸，那大概就是一见倾心，刹那沦陷。
大一刚开学，学校统一安排新生军训。因为场地有限而班级又比较多，我们班就被安排在了篮球场外的一条林荫道上，活动空间十分有限。每次训练休息的时候，我们都只能坐在原地，喝喝水聊聊天。
然而就在那一片统一的迷彩色中，柚子偏偏看中了他。
那一瞬间，柚子感觉19年来一并积压着的少女心，全都喷薄而出了。
林琛是那种很清秀的帅气，面若冠玉，目如朗星，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戾气，多了几分温和。
而他本人，也正如他的长相一样，谦敬温和，像冬天的暖阳春日的微风，待人做事总是力求不伤害对方。
所以当柚子第一次和他表白时，他的脸足足红了半天，犹疑了许久，才尴尬地说，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
柚子哪是容易轻易服输的人，非得追着他，问一个理由。
林琛攥着背包带子的手牢牢握紧，把脸转向旁边的香樟树，轻声说道，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3.
那个时候的柚子还是一个120斤的胖姑娘，人如其名，脸圆圆的像颗成熟了的柚子，皮肤也像是柚子皮，不白还有些粗糙。
而放眼林琛身边的女孩子，大多都身段窈窕眉清目秀。于是柚子告诉自己，等她变漂亮了，林琛就能看到自己了。
因为这份执着，那段日子柚子一天只吃两顿，每天跑步减肥，跟着别人学习护肤和化妆，学习时尚搭配，终于在大一即将结束的那个夏天，穿上了漂亮的高跟鞋，成了一只耀眼的白天鹅。
可是等她兴冲冲地站在林琛面前时，他却又一次拒绝了她。
但是她是谁啊，她是柚子，认定了一样东西，多难多累都不会放手的。
4.
大二刚开学，为了争取更多和林琛接触的时间，柚子报了院里的文学社，因为林琛是社团负责人。
社团对于写作水平有很高的要求，每周的社团活动，林琛都会从大家的作品中挑选几篇优秀的进行分享。于是从来不爱看书写字的柚子，硬是耐着性子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看些她压根不喜欢的名著。
时间久了，柚子的写作能力终于从小学生水平晋升到了初中生水平，她的进步也得到了林琛的表扬和鼓励。
为此柚子兴奋了好久好久，心想这次林琛总该不会拒绝自己了。
结果大家可想而知，柚子又一次从云端跌入了地狱。
5.
到了大三，我们全班都忙着考证，林琛也因为课业繁忙，辞去了文学社社长的职务，在那之后没多久，柚子也跟着退社了。
大三下学期，柚子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实习，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应付各项工作，平日里也很少听她提起林琛。
我原以为她就这样慢慢放下了，谁知她只是将这份痴恋，默默地潜藏在了心里，像种子入土，悄悄生花。
而这份隐忍，终于在大三的那个暑假，在她看到林琛和一个女生亲密拥吻的时候，彻底崩盘了。
柚子发疯似地灌了两瓶白酒，拖着烂醉如泥的身体顶着一路人的白眼横冲直撞地跑到了黄浦江边，困兽般嘶吼。
6.
爱情是场没有法则的博弈，谁动心谁就输，陷入痴爱里的人，飞蛾扑火地拥向喜欢的人，便再也看不见身边的其他人。
就像柚子之于林琛，大周之于柚子。
大周是我们这里赫赫有名的小开，据说他爸在他出生那年买彩票中了500万，所以对算命婆【大周是福星】的说法深信不疑，从小就把他当做财神爷一样供着。
他也继承了他爸的暴发户本性，出手阔绰，怎么开心怎么来。
用同学的话说，是“暴发户就是暴发户，连品味都比别人独特”。
当柚子还是丑小鸭的时候，大周就喜欢上了她。那时她还是个十足的假小子，大周也丝毫不嫌弃，隔三差五就开着一辆招摇的火红色保时捷，载着柚子去路边大排档撸串喝酒，去网吧打电游通宵。
柚子表白失败后，他跳得三尺高，二话没说就去珠宝店挑了一条名牌项链，风风火火砸在柚子面前说，他林琛有什么好，他不喜欢你，你跟老子在一起吧。
柚子摇摇头，眼里噙着一汪湿润说，我就是喜欢他。
7.
这场三个人的兵荒马乱，一直持续到大周离开的那个暑假。
听闻柚子买醉的消息，大周跑遍大半个上海，红着眼找到了她，像摇拨浪鼓似地晃着她的肩，厉声高吼，你他妈的难道就看不到我吗。
半醉半醒间，柚子笑出了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他，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喜欢我。
那天之后，受了情伤的大周再也没有联系柚子。两个月后，朋友圈一条动态告诉我们，他已经去了大洋彼岸的美洲了。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不喜欢一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奈何当局者迷，总轻易就入了痴恋的魔障，拽也拽不出。我曾经喜欢过的姑娘，希望你能尽早明白这个道理，拥抱你的幸福。”
过了很久很久，我在大周的微博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8.
那天晚上，柚子一个人坐在包厢的角落里，解决了一大盘大盘鸡，若干瓶啤酒下肚，又去我们常去的烧烤摊点了满满一盘烧烤，吃到零点。
后来她再也没忍住，抱着摊子旁的电线杆一阵呕吐。
我一路尾随着她，付清了烧烤的钱，随手打了一辆出租将她拖上了车。
半夜十二点多的上海，仍是一片繁华异彩歌舞升平，丝毫没有半点要入眠的迹象。
柚子望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的情景，突然讪笑道，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就像我，永远进不去林琛的心房。
她问我哪里不好吗，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呢。
我替她擦干嘴角的污秽，抚平她的头发，说你没错，你唯一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赔进了四年的青春。
他如果爱你，不会一次两次N次地拒绝你；
他如果爱你，就不会找遍千万种理由，只为把你拒之门外。
所有不合适的理由，都是因为不爱，都只是他搪塞你的借口。
他不爱你，你做再多也感动不了他的。
因为爱一个人啊，就像猫爱吃鱼鸟爱蓝天，哪有这么多先决条件。
9.
午夜一点钟，收音电台里飘来贺敬轩《我决定不爱了》的歌声。
“我决定不爱了，也决定离开了。舍不得放开手的人也许是最傻的。心它再痛终究也会好的，有些爱你有舍才有得……”
我转过头，余光瞥见柚子。只见她小小的脸庞融化在跳跃的霓虹灯里，红唇微启，仿佛在喃喃自语。我凑近听，听到她说，我决定不爱你了，林琛。
原来，对他而言，【爱】与【不爱】都是形容词，不是动词，只有比较级却没有时态变化。
所以，我决定不爱你了，曾经为你丢盔弃甲遍体鳞伤，如今我决然转身拔剑挥斩，我亲手筑起的痴恋你的经网。
而我曾经爱过的男孩和女孩，愿你能爱爱你的人，愿你一世安好，再无心伤。
【完】
文/宁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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