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穿着四个兜的军官服,戴着白手套,站在前面跟桥上的人挥挥手,然后,跳上码头,迈着非常潇洒的军步,向金学民家走去。他的后面,有一个人没有穿军装,穿着的是中山装,他好像是公社来的人,他紧紧地跟着五四,腰间还夹了一个黑色的包。接着是两个当兵的一步步地紧跟着,九五他们一帮细鬼儿看出来了,他们的老师讲得不错,几个当兵的出来,哪怕是玩,他们也一定步调一致。九五现在看到五四后面几个当兵的,撂出来的步子,跟五四一模一样,一二一的。再后面,两个当兵的抬着一个大大的黄帆布箱子,紧紧地跟了上来,走出的步子也好像是有人在旁边喊着一二一,跟前面五四他们三个人的一样。再有两个兵,上了岸,也不走,站在码头两边,像是要护着小汽艇似的,两个当兵的手上都握着冲锋枪。
金学民家的门是被那个夹着包的人敲开的。听那个人嘴里喊的,好像他是公社革委会的李主任,陪部队的首长来看望金支书。
金学民打开家门,眼睛还红红的。马红英和蕙兰子站在金学民的身边。姜五四一进金家,立即啪地来了个立正,然后,一个敬礼,接着喊道:报告金支书,姜五四到!
金学民愣住了,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位姜五四就是几个小时前在他家耍疯撒泼的姜五四,他的眼里就快要冒出火来了,他说,你真的是姜五四?你真是姜五四?你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看,你这是什呢意思?你这为的是哪一出?
两个当兵的拦住了他,嘴里还说,请支书息怒,不能对首长无礼。
什么?首长?金学民回转身问两个当兵的道:他是你们首长?他怎么变成首长了?他下半天前不还是一个要饭花子的吗?怎得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雄鸭,成了你们的首长了。
两个当兵的不再讲话,他们听不懂金学民的话,只是直直地立正姿势站着,护着姜五四。
那边李主任连忙将金学民拉到桌子边坐下,然后对金学民说,金支书,他们说得没错,姜团长这次回来的任务就是要和蕙兰子解除婚约的。这是上面的指示。姜团长接下来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不可以和地方上的女同志成亲。这是革命的需要,是上面的指示。不是姜五四的意思。你要理解。
什么?革命的需要?上面的指示?金学民血往上冲地又站了起来,对姜五四吼道:你个五四,你跟我说清楚,是不是部队有这样的要求?部队是人民的子弟兵,怎么就不能跟地方上的丫头子成亲了?你五四说,给我说清楚!你当我是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农民、土包子,什么也不懂?部队会有这样不讲理的规定?
那边蕙兰子一见眼前的状态,傻了,她捂着嘴,猛地回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嚎啕大哭起来。
姜五四又来了个立正与敬礼,报告,确实是上面的要求。我下面要去的一个部队,是担负国家重要军事秘密任务的部队,上面有这样的要求。我也是没有办法。请金支书理解并支持!
那你就不要结婚了不要成家了?你这样的话来骗谁?
我也非常抱歉。我非常爱金蕙兰同志。但是,现在我也是爱莫能助。请理解我只能出此下策。我的意思,你们肯定明白,我是想给你们一个主动,由你们将退亲的事提出来,我晓得这在农村非常重要。女方一定要把面子扳回来。我无所谓,一切过错都由我来承担好了。
说着,他让后面两个兵将黄色的帆布箱子抬过来,打开。
金支书,这里面有十套新军装,送给你和蕙兰子,三件军大衣,你们全家一人一件。还有两瓶茅台酒,也请你收下。另有几条云烟和牡丹香烟,是部队首长嘱咐我一定要给你送到的。请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我只能这样。
后来,五四又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金学民,说,这是三百元人民币,是我这些年来省下来的。也是替我爸爸他们表示一点意思,你务必收下。实在对不起。我没有更多的了,我的津贴不高。
金学民盯着信封看了看,没有伸手去接。姜五四只好把那个信封放在黄帆布箱子上。
还能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五四的身边有四个兵保卫着,公社的李主任在他跟前,都像个狗腿子了,还能讲什么呢?谁又能想到五四出去当了几年兵,一下子都当上了团长了,说什么也不会让人相信!可是,由不得你不信,四个警卫,还有两个勤务兵,把蒲塘里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大黄箱子里的东西,金学民惦量了惦量,也在两千块钱上下。这是重礼了。再有这三百元人民币,他得用三年时间才挣得上。不小了,也不少了。这是面子换得来的啊!这是丫头蕙兰子的面子和婚姻换得来的啊!
金学民想到这里便流泪了。他也晓得,五四装成叫花子是不得已,但这做法也太促狭了。太促狭,都促狭得不像话了。
好了,金支书,这是上面的安排,你是革命干部,这理要懂。好好做家属的工作。姜团长今天还得赶回兴化,有重要工作在那里等着他,他要跟县委干部见一见,然后就要回部队了。
金学民没有再讲话。五四站了一会儿,便退出了。退到屋外,五四转过身,对着金学民的屋子,一个立正,然后一个敬礼。
他身后的几个当兵的,也立即立正姿势站好,跟着五四一起对金学民的屋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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