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人空瘦
01
那日，娘亲生病，我去医馆抓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他说:“敢问姑娘这里何处有当铺？”
我匆匆的给他指了一下方向。
他噗嗤一笑“姑娘这任意一指，在下还是不明了，可以劳烦姑娘带路吗？”
我轻轻开口“前方转角处便是，我还有急事，还望公子见谅。”
他摆摆手“不碍事，不烦姑娘了。在下赵穆，他日若是有缘再见，请姑娘喝茶”。
我低下头“不必”。
离开时，鬼使神差的，回了头，看见他冲我微微一笑，阳光下的他，那笑容太过明亮，明亮到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后来，不知为何，见到的次数渐渐多了。
我去梨园赏花，他说“听闻这里的牡丹别具一格，特来观看，不过到让我看到，比这牡丹更国色天香的美人。”。
我去买胭脂，他说“舍妹前些时候嚷着让我给她捎一盒胭脂，不想竟碰到姑娘。姑娘这容颜，不施粉黛也是举世无双了”。
我同孙家小姐去喝茶，看到邻座熟悉的身影“今日就说喜鹊怎么叫个不停，原来是得遇佳人”。
他说“姑娘，好巧”。
我道“公子，有礼”。
02
他叫赵穆，落第书生，来这柳城是为了谋一份差事，如今在私塾里当教书先生。
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甘心在一个柳城当教书先生。
他说，这里有他的家，他心上之人在这里，他离不开。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太灼热，烫红了我的脸。
他家境贫寒，可是会攒月钱给我买胭脂，他会给我写一封又一封的信笺，告诉我，想他的时候以解相思，不想他的时候缓解无聊，他给我编了一只鸳鸯，说另外一只在他那里，他日日给我送他亲手做的桂花糕，说那是江南的特产，他说总有一天，他要带我回江南，看看江南的雪，那是世间最美的景。
我偷偷去见他的事情被母亲知道了，母亲劝我一次又一次，我知道母亲在怕什么，父亲娶了小妾之后，就疏远了母亲，母亲怕我惹怒了父亲，导致父亲厌了我。可是母亲，女儿不怕父亲厌了我，女儿只怕没有他。
赵穆约我戌时在湖饮轩一聚，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一幅画，看到我，他笑着对我说“霄儿，快过来看看我作的画”。画中女子凤冠霞帔，满眼温情，美艳不可方物，分明是我的模样。他说“霄儿，来日，我定当让你穿上最好的嫁衣，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那刻，我以为我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不知道，湖饮轩外的雨会下一辈子。
我在父亲房外跪了三天，母亲在这三天里流了许多次泪，她说的最多的是“女儿啊，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幸福的啊，他身无长物，一贫如洗，你跟着他粗茶淡饭的日子让娘怎么放心”？
娘，他不是身无长物，他才识过人，满腹经纶，余生有他，纵然粗茶淡饭又如何，我甘之如饴啊，因为我爱他啊。
父亲最后还是松了口，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小妾进门三年，一无所出。
父亲说“成亲也行，以后你们必须住在柳府”。
这怎么可以，心高气傲的他哪里受得了入赘，父亲说，要么住柳府，要么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我只得去跟赵穆说，我没想到他会同意，他说“霄儿，我不愿见你左右为难，低一低头又如何”？
03
成亲那日，鞭炮声响彻了整个柳城，柳员外嫁女，何等热闹何等风光。十里红妆，满目奢华。
我以为我和他会相濡以沫，共享于飞之乐，我没想到，他确实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不过不是和我。
东窗事发的那天，丫鬟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为他绣荷包，里面有我去医馆花舍买来的药材和花，可以凝神静气。
“小姐小姐，您先忍着，奴婢给您拿药”我不知道她在喊些什么，低头一看，只不过是针扎着手了。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疼，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溺在水中，无法呼吸。
一切似乎讲的通了，为何三番五次巧遇你，为何让你搬进柳府你毫不犹豫，原来你的确情深，不过爱的不是我。
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怎么对着不喜欢的人做出那般款款深情的样子啊，我以为我遇到了今生挚爱，结果发现自己不过是给人铺了个桥。
他和父亲的小妾，是青梅竹马。
本来应该是郎才女貌的一段美好姻缘，可是赵穆想要参加科举，穷困潦倒的他连盘缠都没有，青梅另嫁他人，换得嫁妆助他赶考，他说待他日登科及第之后再将她接走，可是，无奈名落孙山，相思成疾，就想了这么一个方式暗通款曲。
若我不是柳家小姐，我倒真要说他们是一对深情厚谊的苦命鸳鸯，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我扯进这趟浑水。他若无心，当初何苦来撩拨我。
父亲要把他们送入大牢，赵穆临走之前说要见我一面。
我不想去，但是还是去了。
他说“对不起”。
我问“你对我，可曾有半分真心”？
他说“我的真心早给了阿宁，今生是我负了你”。
我看着他，眼前模糊一片。这是我心中的良人啊，我以为的琴瑟和谐，在他那里成了同床异梦。他做桂花糕，是因为阿宁喜欢，他从不知道，我不爱这种甜腻的东西，却因为是他送的，我每次都吃。他说带我去江南，不过是因为，江南，有他们的家，而那里，容不下我。
你当初对我说“霄儿，求不得太苦，你何时才能心悦于我”。可是你不知道，比求不得更苦的是空欢喜啊，求不得再苦，你心如明镜，苦中可以作乐，可是，空欢喜呢，到头来什么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当初有多欢喜，如今百十倍不止的苦楚。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若还是那风度翩翩的青年该多好，可是，就连初见都是你设计好的，我以为你那十成十的真心，可是却三分假意三分虚情四分利用。我只恨自己傻，轻信了你，轻许了自己。
那夜梦里，有人对我说“姑娘，好巧”。
醒来时，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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