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拐卖的人生，不配有爱
倘若那天我在，抛去结果，淡淡的时光里你是否还有想念。
01
昨夜的雨还没停，被风吹乱的路上的一片狼藉，像是此刻狂跳不止的心。又做了同样的梦，又看见那扑不灭的明火，风中的蒲公英飞呀飞，伸手刚碰到却消失不见。
忘了这是第几年了，每晚只要12点以后睡觉，晚上一定会梦到莫名其妙的东西。那个蒲公英，像是一张人脸，永远靠不近，永远看不清。
34岁了，晃眼间已到了自己不急全家急的年龄，父母逼着相亲，亲戚也着急介绍，就连公司领导也好像被我爸妈收买一样，跑个业务也和我说那个负责人靠谱，可以试着交往交往。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心里提不起来想要谈恋爱的兴趣。感觉一生中所有的心动都被那个叫顾晨阳的人带走了，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好像也在几年前消失不见了。
02
那是大学开学报道的第一天，我拉着行李，看着这大的不像话的学校，手里握着入学通知书，真的不知道该往哪走。
扩音器里放着朴树的那些花儿，路两旁的柳树有的已经开始泛黄，不远处的图书楼挂着横幅:欢迎新同学。
家长来送的很多，有提行李的，有背包的，有帮孩子领生活用品的，我倔强的认为，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搞定。
报完名后，把行李一个人从一楼搬到六楼，手里拿着领取单准备去礼堂领自己的被褥。一路兴高采烈，不小心撞上了刚领完东西的一个男生。
由于东西太多，他估计也没有抓好，反正人和东西都躺在了地上，我一口一个对不起，他看了我一眼说没关系。
“要不你帮我拿脸盆和枕头吧，就在前面4号楼，完了我帮你拿东西。”
“好，谢谢。”
“我是顾晨阳，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谢谢你帮我搬了这么多东西，我叫雪尔。”
如果说缘分只是碰巧，那我相信缘分；如果相遇是命中注定，那我感谢注定。
同系同班。
大二的后半学期我们就确定了关系，感觉一切水到渠成，感觉他就是那个对的人。彼此关心，互相鼓励。
像所有男女朋友那样，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爱情中所有的美好都被我遇上了，人世间所有的感动都被印在脑中。
来例假时他递过来的红糖水，还有那胀的通红的脸；照大头贴被我硬拉着傻笑的留念；打篮球获胜请大家吃饭唱歌，最后推出蛋糕祝我生日快乐。
宿舍人对于我和顾晨阳的爱情，通通都是羡慕嫉妒恨，因为我是个土匪，而他是个王子。
我以为最好的结局就这样了，毕业后我们也会顺利走到一起。
03
顾晨阳的妈妈找到我:
“雪尔吧！我希望你离开晨阳，他会留学，他得继承顾家家业，他得找到门当户对的那个人，而你不是。雪尔，你说吧，你开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阿姨，你以为这是在演电视吗？我喜欢晨阳，而且我们也是奔着结婚去的。”
“你们都还小，什么爱不爱的，等长大了以后，你就知道这不过是一次青春憷动罢了。”
……
好久以后，我才明白，人家过来找我只是跟我说一声而已， 顾晨阳出国是他们家半年前就定下的事，我这是被套路了吗？
他和我说他妈以死相逼，他答应我过几年回来和我结婚。我只是呵呵。人世间真的有好多委屈不知从何说起，曾经以为一辈子的东西，转眼间就消逝不见了。
有的人就是用来怀念的，即使在多年以后他也还会清晰的存在于你的脑中。
04
2004年的秋天，好多人都去机场送顾晨阳，我躲在厕所不敢出来。能看到他左顾右盼，抓耳挠腮，和好友悄悄说着什么。穿着白色的运动鞋，一身淡灰色的运动装，鼻梁上还戴着我和他一起配的眼镜。
我还是没勇气出来说再见，悄悄望着他离我越来越远……
当天回县里的车误点了，我和一个女孩拼车坐了一个奇瑞牌黑色轿车回家。
司机是本地的，副驾驶座的那个女人操着一口四川话，我和女孩默默的坐在后面，由于心情不好，不愿多说什么，也没多想什么。
迷迷糊糊中睡着了，感觉被人抬下来，可就是醒不过来，浑身没劲。睡了好久，醒来就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我应该在一个土炕上，地上放了一张吃饭的小桌，上面订的油布已经泛黄。刚进门的右手边，靠墙依着一个脸盆架。半中间搁着一块香皂，灰灰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搭了块毛巾，已经起球且褪的没有颜色。架子上的铝盆东倒西歪的放在那里，边缘已经变形，凹进去的地方是洗不下的黑色。
瞬间，我的汗毛竖起，心中莫大的恐惧让我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哪儿？
我快速移到炕边，警觉的望着门口，刚想站起来却一头栽倒了地上。头上的血开始滴，意识又开始模糊，用手使劲捏我的双腿，没有疼痛感，麻木，且笨拙。
05
“姑娘醒醒，快醒醒，还没反应，这都睡了两天了，是不是药下多了？”被老人说话的声音吵醒。
困难的撑开耷拉的眼皮，一位老妇人出现在我面前，面黄肌瘦，眼睛深深陷下去，颧骨的突兀让人害怕。
“婆婆，你能告诉我，我在哪儿吗？”
“在我家呀！你是我们花了8000块钱买的儿媳妇。”还没说完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大爷，嘴里叼着一个旱烟袋，看到我后在墙上磕了瞌烟杆。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才大学刚毕业。”
“不管你哪儿毕业，既然住下了就踏实过日子。”
“你们是法盲吗？不仅卖人犯法，买人也是犯法的。”
“什么是法？你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儿媳妇！明天等我儿子回来就给你们办婚礼。”
听着他们的话我觉得瘆得慌。看过拐卖妇女的电影，也听过不少案例，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不能硬来，更不能盲目逃跑，身份证不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根据这里的贫困程度我想我估计是被卖到了大山里。
那些过去，我的父母，对不起。
06
第二天见到了单身汉柱子，36岁，胡子拉碴，洗的发白的军绿色外套，藏蓝色宽松的裤子，一双烂旧的布鞋。他看了我一眼，上来就是一巴掌。
“别想着跑！”
被打的满眼金星的我胆怯的往墙角缩了缩。
当晚就被同房，后半夜又遭了一顿毒打。
不知道那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就被锁在那个屋子里，吃完饭就发呆。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天都要挨打，想过了结了算了。但始终下不了决心，我承认自己的贪生怕死，鄙视自己苟且偷生的活着。
那天医生走后他们就让我出门了，但是不能出院子，是的，我怀孕了。柱子不再对我下狠手，但也少不了扇耳光。
后来可以去河边溜溜，看看羊群，后面也总会有人跟着。我本想先把孩子生下来再想办法逃走，但是那场火救了我。
吃完晚饭后柱子就出门了，两个老人在院子里收拾，我在屋里突然闻到烟火的味道，接着就有人喊着着火了。西屋的半个房子已经烧没了，越来越多的人都来救火。
我用最快的速度趁着夜色逃出了院子。或许还没人注意到，一边激动的捂嘴，一边努力朝着村头的干涸的茅厕跑去。
想都没想直接跳进了茅坑，躲在最里面，用身旁的树枝和杂物盖在自己身上，当时心里就一个想法，我要逃出去。
后来就听见柱子的声音，人群奔跑的声音，拖拉机的声音，火把燃烧滋滋的响声。
“找，她跑不了，庄家地里也看看，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听着声音我屏住呼吸，一下也不敢动，我知道一旦被抓回去面临的是什么。
有人朝厕所走来，我的心跳加快，满手都是汗，维持一个姿势艰难的硬撑着。后来就是解皮带的声音，尿尿的声音。
“来了来了，不行就去公路上找找。”
07
我在茅厕待了两天两夜，第三晚上的2点钟爬了上来，一路跌跌撞撞，6点钟时走到了镇上。我不敢去派出所，不敢去车站坐车，看到县里来的食品安全局的车，一头撞到上面。
“姑娘你没事儿吧？”
“我不要求赔偿，求你们带我到县里。”说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后，司机小江表示愿意把我送到市里。
再后来我就得救了， 给家里报了平安，去医院做掉了孩子，养了三个月才回到家。告诉父母顾晨阳出国给我打击太大，自己这半年都在外面打工。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们我的遭遇，怕他们心疼，怕他们难过。
后来我就找工作，努力拼命的过着每一天，好像经历过那些，生活中真的没有什么困难。
10年过去了，我再没见过顾晨阳，没找过对象，没出过这个城市，没联系学校的任何一个人，从没参加过任何形式的同学聚会。每天像个刺猬，把自己装进笼子，封锁心房，一天又一天。
08
今天相亲的对象是个狱警，离异，带着一个女儿。重要的是他还迟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雪尔吧，头一次见面就迟到了。”
“没事，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迟到了，呵呵。”
“今天是特殊情况，以后不会了”
“你们每天面对那些杀人放火的罪犯不怕么？”
“也有好人，也有无奈的”
知道说不到一块就奔着朋友的方向聊去了。
最后送我回家时无意间看到了他脖子上的观音，那根绳子太熟悉，是我自己编的。怎么他会有？
“观音绳不错。”
“监狱里一个平时不错的小伙今天出狱，送我的。”
“他是干什么的？”
“十年前纵火造成一死一伤”
“在哪放的火”
“零口县佰仟镇谷疙瘩村”
“他叫什么名字？”
“顾晨阳”
倘若那天我在，抛去结果，淡淡的时光里你是否还有想念。你和我说过，当你决定放弃时会送走观音，我瞒过了所有人，唯独你，一直在那。
梦里蒲公英的人脸越来越明显，随着风飘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还是坐上了去远方的火车，被拐卖的人生不配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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