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升说,不辞而别最伤人,好好说再见的机会也不留。
严絮说,不辞而别是无可奈何,给彼此一个好好反省的机会。
(一)
严絮不辞而别了,连父母亲友都没有说一声,一个人只身去了大上海。
从她跨出那一步开始,她就注定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刚到上海的日子生活很是拮据,没有了金钱的支持,她过的是八十年代初期的生活。一袋米,一个小锅,一袋萝卜干,解决了她的三餐所需。如果她是个男人,她一定住到桥洞里去了。
她住的是最便宜的旅馆,第二个晚上了,窗外飘起了雨,一阵一阵的,打在玻璃上,正如她的忧愁一样。她必须在第三天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至少不必为了食宿担忧。
她在网上找各式各样的工作,罗列了无数种可能,但都一一删去。
她是要当大文豪的!
她就是厌倦了安逸的生活才逃出来的!
她下定了决心,不成名,不回家!
登陆上海的第一天,她就换了新的号码,删了所有社交软件,她和过去总算有了一个了结。
她就是想让白升看看,自己真的不是吃软饭的,她这辈子都不想被他圈养着。
家里真的炸开了锅。
“你说,这严絮会去哪呢?”她妈急得跑去白升家,质问他,“我可把女儿满心满意地交给你,你倒好,把她给我丢了!”
“阿姨,你别着急,先冷静一下,我已经让助理再找了,不用多久就会找到的。”白升心里没底地承诺着。
他和严絮吵过一架,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就订婚了,严絮坚决要求白升让自己出去工作,她不想当一个全职太太,每天在家无所事事,她还年轻,还有梦想,还可以拼搏,她不想老了之后后悔自己碌碌无为的青春。
可是白升也坚决不同意,他只想严絮在家里好好待着,闲来侍侍花弄弄草。他不明白,严絮当个全职太太有什么不好,事业当然要让男人去闯,女人不需要太能干,把家里收拾得妥帖就好了,瞎折腾什么!
这便让严絮起了疑心,把自己养在家里,从来不让自己走进他的圈子,难道他是想家里一个,外面再养一个?
他们不是没有感情基础,只是在这一点上无法达成共识。他以为严絮只是闹闹小孩子脾气,没想到,她真的走了,断了一切联系,去了哪里还不知道。桌上只留了一张纸条:“我走了,江湖见!”
白升苦笑,严絮你个大傻子,你知不知道江湖人心险恶?
(二)
来到上海的严絮像是重新活了一次,她应该有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青春。
她跑到了一家著名杂志社,杂志社的老板是有着大大啤酒肚的老男人,他们约在了巷子口的一家咖啡馆相见。老男人的额头油光发亮,他笑着,而且总是用一种色咪咪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这让严絮浑身发毛,算了,她还是另择他处吧!
过了一天,她来到了一家写字楼,里面全是工作的人们,说不上年轻,也说不上老。那些人就像是绷紧了的弦,蓄势待发,等到任务分派下来,便立即进入状态。他们连接起来,就像是五线谱上上下跳动、节奏紧密的音符,弹奏起来也是跌宕起伏的。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边已经满了,刚招了一位新人,但是打杂的岗位刚好需要一个,要不您看看……”主编助理保持着机械的微笑,礼貌地传达上头的意思。
“谢谢。”脸上虽是笑着,但心里早就骂开了。
你特么昨天说好的,今天就变卦,变脸比翻书还快。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第五个晚上,她躺在床山,回想着自己造作的这出戏,哪里不对呢?
有追求有梦想不对吗?想要自食其力不对吗?
她翻来覆去地想,唯一不对的,就是她不辞而别。但是她现在有何脸面回去?现在回去了,那不就是要屈服一辈子?
不行,坚决不回去!
她呆望着手机上的合照,按了返回键。
第六天,她这么些天的奔波终于有了出路。
上午她去了张爱玲故居,感染一下才女的非凡腔调,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离才女也不遥远了。
下午两点,去了约好的地点,和杂志社主编随意聊了聊,她终于尘埃落定。
她真的很享受在这里自由自在的日子,仿佛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自由了。她喜欢这里,满大街的梧桐树,而工作的地方掩护在梧桐叶下。同事们是一群精力充沛的青年,他们有共同的喜好,共同的理想!在这里,她觅得了知音,也找到了归属。
在这里,她认识了同事阿本。
阿本也是为了理想背井离乡的人,他有他的故事,总是听得严絮如痴如醉。
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爱上阿本了!
阿本和白升截然相反,他和自己有相同的灵魂,即便是在枯瘠的沙漠也能相互依偎。
偶尔,她还是会想起白升,那个总是把自己宠成孩子的男人,但就是这一点,让她不甘于当一只宠物,乖乖受宠,她受够了安逸。
外面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精彩,相反,还有些窘迫。
文章总是入不了编辑的眼,删了改,改了删,添添补补,凑合着过日子。
还好,阿本是她的灵魂支柱。
阿本总是笑着对她说,严絮,没事的,我帮你改!
阿本的思想活跃,他可以一日万字,是同事们的学习楷模。
闲暇时,阿本带着严絮领略不一样的上海,不一样的风情万种。
他们谈起张爱玲,谈她的文学,她的生活,她的爱情。
说起红玫瑰与白玫瑰,严絮想到了白升,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爱的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她倒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当初和白升一起读那本书时,自己拍着胸脯说会一辈子只爱白升一个人。现在还不是爱上了别人,现实多可笑,这一记耳光沉沉地打在了自己心上,突然发现,她连一个可以喊疼诉苦的对象都没有。
她早就不住旅馆了,工资还可以勉强维持生计,租了一间小房子,每天听着老阿姨们坐在香樟树下口中讲着的上海闲话,享受着晚风的吹拂,十分惬意。这大概便是她向往的生活。广阔的天空向她张开了怀抱,她总还有一些牵挂。
阿本向她示爱了,她差点就同意了,好在她为了维护自己矜持的形象假装说再想想。
她仔细想过,要是以后后悔怎么办呢?何况现在已经后悔了。
思前想后,她拒绝了他的好意,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副编了。因此,她此举相当于拒绝了整片阳光。
她失业了,新找的工作工资交了房租,吃吃喝喝也差不多了。她总是要不断往外掏钱,同事聚会要花钱,不花就无法成功打进那个圈子。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人家非富即贵,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永远不会懂底层老百姓的悲哀。
可是,没办法!
新人还是会被排挤,在加上自己根本不会说漂亮话,严絮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房租到期,她搬了出来,大不了每天去24小时营业的店里呆着,再不行就睡地洞!
(三)
私家侦探社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严絮,白升也立即赶了过去。
没有受过苦就无法懂得被解救的感动。
白升站在严絮面前那天,严絮正穿行于梧桐树下,她想,那些从法国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根植于中国土地的梧桐树,它们适应吗?是否有时它们也会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地?
严絮站住了,她不是没想过逃离,但是逃离意味着有一次处于水深火热中。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勇敢迎上去,于是,就站在原地,不进不退。
白升上前抱住了她,紧紧地,他想她。
没有经历过的不会懂,重遇时的热泪盈眶,就像小燕子经受棋社的磨难后重逢五阿哥时的稀里哗啦。
他们团聚了,折腾了一番,严絮终于尘埃落定。她跟父母说明了原委,严妈妈又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他。
再见时,他们懂得了珍惜;反省的结果是,放下漂泊的心,好好生活好好爱。
白升对严絮说,你的梦想,我们一起守护。
谢谢你,到头来,最爱的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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