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房客

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相信，她们都还在。

2017年11月26日 星期天 小雨

今天，我的最后一位房客也消失了，在我第无数次给客户打电话的时候。她蹑手蹑脚地绕过我走进房间，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我知道，她还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像其他消失的房客们一样，默默注视着我。

1.

我的房子最热闹的时候同时住着三位房客，巧合的是，她们都姓王。我私下里给她们起了几个外号，王开心、王梦想还有王愤青。

2.

王开心是第一个消失的房客。

王开心是我的房客里最讨人喜欢的那个，因为她每天都很开心。天上的广告气球、新买的花桌布、墙角的破蜘蛛网，都能让她乐上一整天。

本来是要给王开心起外号叫王幼稚，王愤青翻着白眼怼我，“幼稚说的是成人思想不成熟，心智未开，你这么说一个八岁的孩子，合适么？”

是的，王开心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喜欢穿公主裙，喜欢带蝴蝶结，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傻笑的时候更多。

有一天，我看见她从房间里走出门，踩着吱吱作响的小黄鸭拖鞋，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她眼睛里蓄着泪，努力地想要站起来，结果又是一跤，小黄鸭发出嘲讽的一声“吱”。王开心困惑地看着拖鞋，再看看自己的麻花脚，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会同意这么一个小姑娘住进来的，但每天下班回来看到这么一个软萌的小姑娘，心情总会变好一些。

她消失的那天，我正在给房间做大扫除，理出了满满一袋子的毛绒玩具，放在过道上。

“阿姨，这些玩具好可爱呀。”王开心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是吗？你想要？那只能放在你的房间里哦。”这些玩具放在架子上即占地方又积灰，前两天买了一批书，它们肯定是留不得了。

“阿姨你不喜欢它们了吗？”没有意料之中的欢呼声，小姑娘话语里透着一股子委屈。

“阿姨年纪大了，不玩玩具了。”

“哦。”王开心一脸不开心。

“怎么啦？给你那么多玩具还不开心？”

“阿姨，我不喜欢你了！”她噘着嘴转头跑回了房间，眼角发红。

小孩子真是反复无常。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一同不见的还有她最喜欢的龙猫布偶。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那袋玩具后来我也没扔，就放在她房间里，万一哪天她回来了呢。

3.

王梦想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拥有很多梦想，比如说成为一个图书管理员，再比如说，开一间书吧。

她每天都会有一个新的梦想，每天都会为这些梦想而认真做功课。她对我说，老师告诉她们，要好好念书才能实现梦想。

除了梦想，她还喜欢问一些关于成长的问题。问题的开始，一般是，“长大后……”

你说，长大后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你说，长大后是不是我就会变得很漂亮了？

某个早春的午后，她倒是问了我一个有趣的问题，“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阳光暖暖地洒在她的脸上，我嫉妒地看着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庞，一时间没有言语。

她被我看得脸红，又小声地问了我一遍。

“是喜欢上哪个小男生了?”

“没有。”她慌乱地矢口否认，然后又羞羞答答地说，“我们生活委员人特别好。”

“喜欢就和他说啊。”

“老师说了，不能早恋。”她眼睛里是心虚、是困惑。

我无言以对。

王梦想的消失倒是和我没什么关系，她是被王愤青给气走的。

王愤青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逗王梦想，语气恶劣里带着羡慕。

那天，我坐在客厅准备资料，王愤青百无聊赖地拉着正在写作业的王梦想说话。

“在写作文呢，你知道什么是梦想吗？”。

“就是长大以后想要变成的样子吧。”王梦想放下笔，歪着头思考了几秒，认真地说。

“傻子，梦想啊，就是梦里想一想的事。”

然后王梦想就不见了。

至今，桌子上还放着她的作文本，最新的一篇题目是——我的梦想。

4.

王愤青今年研究生毕业，在一个还算不错的设计公司当实习生。

她是我所有房客里面最有意思的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矛盾体。

我还记得王愤青刚搬来时的情形。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拖着一个到腰的行李箱站在门口，生疏地朝我笑，身体带着戒备的姿势。

她工作很忙，经常九十点才回来。

有一次她病得特别严重，烧得脸都泛红了，还要背着电脑去上班。我实在是看不下眼，煮了锅粥，按着她回房休息。自那以后，她时不时地也会和我说几句话。

“我跟你说哦，我们的负责人就是个傻子，可人家有关系，我只能听他的。”

她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勤勤恳恳地画图。

“我妈好烦，又把我照片偷偷挂到婚介网上了，感觉我就是一个滞销品。”

但到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她又换了一副面孔，嘴角眉眼含着眷恋的笑。

“好羡慕王开心，什么都不懂，成天抱着个娃娃就像得到全世界了。”

她把龙猫玩偶放到购物车，王开心马上要生日了。

“你说王梦想傻不傻，成天只知道念书，有什么用。”

所以平时忙里抽空给王梦想补习的是谁？

她就像一只被困住的斗兽，怀着对整个世界的愤怒，无奈但又努力地奋斗，如果你再仔细地看她，还会发现她无比柔软的内心。

最近我很忙，即使闲下来和她说话，也总是分神地想着自己的事。

她认真的眼眸里，映着心不在焉的我

最后，她也离开了我。

“小王啊，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我应该做的。”

忙完公司里的最后一件事，我坐在空旷的房间里，享受着周末的尾巴。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炉子上的砂锅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我看着茶杯里茶叶起起伏伏地跳舞，张悬低沉而动听地唱着歌。

“你眷恋的都已离去……而我想说的谁也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