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七日》:故人如旧?(三十一)

作者: 香农弥望 | 来源:发表于2020-05-01 10:54 被阅读0次

文/峨儿朵

星琦失踪

她于昏昏沉沉中似乎看到星琦正挥手向她走来,待她张开手来正欲迎接他时,他却消失不见。

姚牧春震惊而醒,陈安杰微笑的脸映入眼帘,牧春急道,“阿安,星琦怎么样了?”

“星琦能有什么事?”陈安杰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简直像做梦一样,“我的两个乖宝贝,牧春,真是辛苦了,你是我陈家的大功臣。”姚牧春抬眼一扫,天光大亮,不觉惊诧,再低头一瞧,两个小婴儿正在丈夫手臂上安睡,心中一软,想起星琦,心中又是一悸。

陈安杰把孩子抱给五米和老李,老李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激动得泪眼婆娑。五米大手一伸,笑哈哈抱起。陈安杰扶起牧春倚靠在床板上,五米、老李以及阿菊,皆喜气洋洋注视着她,连声道贺。

她连连陈谢,因心中记挂星琦,转头握了陈安杰的臂膀正色道,“阿安,我好了,你下山吧,我这里有两位大伯和大婶照顾,你去看看星琦,你去看看我才安心。”

“春也真是,俩娃还没看够呢,就把我赶出来。”在下山的路上,陈安杰笑容满面地对五米嚷嚷。

“以后还怕看不了吗?你小子有福气啊,真真有福气啊,龙凤胎,真的事大喜事。”五米一手搭在他肩上,乐呵呵地笑道。

“我确也是有福气的,得了您的救助,十年不见,一见便给了我陈家如此大恩,真的是感激不尽。”陈安杰诚恳而爽朗地笑起来。

“有什么,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倒是你那大儿子,我得好好认识认识,令人期待啊。”

“我那儿子怎么了?”

“啊……哈哈,我听牧春说起他,觉得真是不错的孩子,要是老小子能交到你儿子这样的往年之交,才三生有幸。”

“您老开玩笑吧,那混小子只会哭,什么都不会,胆子还特别小,真不像我的种……”“可别这样说,伤孩子的心。每个孩子都是带着独立意志来到这世上的。”

“什么意思?”陈安杰挠着后脑勺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没什么意思,想起年轻的时候读过的诗。”

五米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慈爱的柔光。陈安杰一怔,紧了紧眉,心中诧异,却又茫然不解。还来不及细想,山脚下沸腾的人声和古怪的氛围,令他心跳加剧。

村里人见到突然从林子里飞奔而至的陈安杰,皆惊诧不已。

有人立刻抓着他的肩膀,道,“你家出了大事,快回去看看。”

“什么!”陈安杰脸色骤然一变,想起施进说他爸被抓走的事,顾不得细问,只往家奔去,落在后头的五米面露疑色,冲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村里人哪里还记得林修眠,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回话。林修眠只得追了陈安杰的身影往前奔去。

“这人,是不是,是不是施士仁的岳丈?”一个年纪大点的人盯着五米的背影问。

“啊,是,他怎么和陈安杰一起?”

“对啊,他们两家不是有……”那人言而不尽。“陈家出了这么个大事,果然因果循环啊。”

“这陈星琦还找不找了?”

“怎么找,无缘无故消失不见,我们怎么去寻,还是去他家再看看,估计陈安杰回来,将又惹出什么事来。”

“对啊,陈安杰都回来了,是不是接到电话,要接回媳妇来投案。”

“你说陈安杰是这样乖乖就范的人嘛!当初可是讹了我们给他们家出力修路的人。”

“哈哈,那路你难道没走?”

“走是走了,以前的路不也照样走,也就是个路,非要宽宽大大做什么,我老娘还因我让出了几十寸院子的旮旯,骂了我好多天。”几个人一边推搡戏谑,一边径直往陈安杰家里去。

到了陈家院子,只见木屋已然面目全非,一片狼藉。肮脏的颓墙暴露在空气中,墙体上火痕肆虐的痕迹十分醒目,黑焦焦的横垣断木横七竖八地刺向天空,冒着熰烟的厚厚灰烬在翠绿色晨光的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空气中盘旋不散的刺鼻烟味,穿梭在众人的目光鼻息中,叫人难以忽略。陈安杰正踉踉跄跄地踏入废墟中,双手抬起一根焦透的房梁,一脚踢开沉积着的黑色灰烬,也不顾熰烟的余热,破开一些残垣断木,骇目惊心地搜寻着什么,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发现星琦视若珍宝的泥塑的痕迹,更没有看到任何骇人心魂的情景,高高悬着心渐渐回落。

人们说话的声音,也终于落到他的耳中。施前抬脚踏进来,在他耳边说,“我们都看过了,星琦不在里面,你妈吓坏了。正在屋里躺着呢。”

陈安杰循声冷冽地望了他一眼,深锁的眉头下那双探究的目光,沉沉地与他对视。

施前心中一跳,后悔自己莽撞,逐垂下头,锁了眉,合了唇,任他逡着,不敢再赘一言。想悄悄退了下去,又觉得尴尬,正不知如何。张正国上前来,“阿安,星琦也不在家里,肯定半夜起火,吓坏了,我们都找过了,不知躲哪里去了,你来得正好啊。可找到主心骨了。”

陈安杰觑了一眼张正国,抬脚走出废墟,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朝张正国问道,“怎么就半夜起火了。我妈有没事,我爸呢?”

一边说,一边脚下不停,往大屋去,张正国跟着他刚要踏进大屋,突然顿住,张正国抬眼一瞧,见空空荡荡的前厅到处都是肮脏的脚印和泥灰,不禁有些心虚地窥着陈安杰的神色,见他并不怎么诧异,只是脸色更为难看,忙忙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星琦,他……”是怎么回事?陈安杰喃喃,正要出言,下意识地转头,瞧见五米正饶有兴趣地弯腰低头盯着小屋门前的草地思忖,山猫斑斑正在他手里,喵喵叫着,五米侧着头摆出一副凝神谛听的模样。

陈安杰眯了眯眼,不自觉想起那句话来,“每个孩子都是带着独立意志来到这世上的……”独立意志是什么啊,陈安杰实在不知怎么思索,索性抛到脑后,去了云香房间看望母亲。

旧人如故

施士仁在人群中到处寻找碧呦,黎明将近,村人终于灭了火,碧呦冲了进去,不管不顾一阵撕找,吓了他一大跳,生怕余火不灭,烧伤了她,可是待他拨开人群,进去的时候,碧呦竟然不见了踪影。

云香瘫软在地,听到村人说,木屋里什么都没有,才终于合眼昏了过去,被人搀扶着回了房间。事情蹊蹊跷跷,总觉得女儿发现了什么,却没有自己这个父亲可以插手的地方,或许过不多久,她就会领着她的好朋友笑嘻嘻地回来也说不定。

既安了心便要踱步回家,余光掠过人群,电光之间,在废墟前瞥到一个清矍的身影,施士仁双目骤涨,心神一凌,瞬间认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站在那蹲在地上抱着猫咪自说自话的老人身侧,心跳几乎要跃出胸腔去,千万语言划过心扉,却只颤然出口,“爸……是你吗?”

山猫斑斑动了动耳朵,突然跳了出去,一眨眼穿过废墟,往竹林跑去。

五米眨了眨眼,转过头,愣了半刻,随即笑道,“士仁啊,你……”说着老人竟然湿润了双眼,声音也颤颤地似一根随风波动的弦,“你怎么还叫我爸啊。”

“爸,爸,您永远是我爸。”

“好,好!”五米拍着施士仁的肩膀,笑容里有笑也有泪,仿佛十年的时光在指尖流逝,时代聚变,磨难也好,孤独也好,都已一笑泯去。

“爸,云伊好吗?”唇舌咬到云伊二字,施士仁心里顿时涨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原本沉寂多年的心,因着这两个字的重新吐出而鲜活,目光也随之淌亮淌亮的。

“云伊啊……”五米扫了一眼施士仁身后好奇窥探的邻里,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住哪里,我们去你家说。”

“好,爸,你随我来。”施士仁激动地像个向大人讨得糖果的孩子,拉了五米的手往家去。还未走几步,一声惊呼又从旁侧袭来,五米侧头一瞧,只见一双惊恐无措的眼睛正凝神盯视着他,他在那人脸上一转,立刻认了出来,先是稍稍一惊,见他一副雪鬓霜鬟、惊魂未定的模样,又觉可怜,谦和地微微一笑,便转身随施士仁离去。

陈束忠手指着他的背影,颤颤巍巍地咕哝着,“这人,这人……”

“陈老,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这是林修眠啊,施士仁的岳丈。”原在山脚下与人唠谑的那帮人围着陈束忠道。

陈束忠脑子里嗡嗡响,想起十年前的事,不由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中愧疚不安的情绪像一个快速鼓起的热囊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过去种种丧失理智的过激行为像影片一样冲上他的脑子。他感到自己一直是被人拉着绳子行动的皮影,茫然地被时代局势拽着、拖着、催着,直到现在仍然悬着。

就像昨日,他高高兴兴地在田里打稻,不分青红皂白就被几个年青人绑了手脚扔到车上,眼看着家里遭了难,却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惧怒,又无力反抗。

好似十年前压抑着人透不过气来的强莽空气又缠绕在周围。他绝望不安地独自在小黑屋里被关了一夜,不知天是几时亮的,突然又冲过来几个人,拖着迷迷糊糊的他就往亮处拽,那人头上绑着绷带,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又激动又恼怒地冲他嚷嚷,他迷迷糊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本能的弯曲着脊背,唯唯诺诺地称是,一如十年前被人揪着往施家老宅去一般。

直到踏回到村子的路上,才猛然醒悟过来,他怎么就被放回来了,难道媳妇被抓住了,难道小孙子没有了。

心脏就像回应他的疑惑似的,剧烈一跳,又是一种急迫感压来,顾不得头晕疲惫,提脚飞奔至村口,听到那些人说着陈家什么,心中的恐惧无来由地升起来,仿佛看到十年前成群结队、手拿镰刀铁锹往施家去的那群人正纠集着往他家围来,好不容易结束的苦日子,好不容易盖起的新房子,好不容易过上的新生活好像突然就要塌下来,接着“砰”一声巨响,十年前施家老爷在高大华丽的祖屋倒下了,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头上了?!

然后就见到了他,那个在他面前跳入飞云江的人。那个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才子,那个百年望族的后人,施老爷子的世交。虽然脸上增加了几道皱纹,却依然精神奕奕地微笑地看着他,依然挺直了脊背,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竟然这么真实的闯进视野。

啊,他还活着。这个声音在脑海里回想着。陈束忠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原本阴沉的天也能裂开口子,原本黑压压的空气变得松动,他还活着。

当年他跳入飞云江,就悄无声息了十年,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活着真好啊,活着什么恩怨都能解开了。

陈束忠紧绷的身子松了松,胳膊肘被人拉着,拉得猛了,整个人斜斜地趔趄了一下。“陈老啊,你还呆着干嘛,你家星琦可不见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陈束忠愕然转头。“你老糊涂了,我们说了半天你都没听到啊。昨夜你家发生大火,那祖屋全烧毁了,幸亏我们救得及时,不然你家新屋也得完蛋啊。”

陈束忠听懂了他的话,脑海里一直排斥在外的那人急躁的嚷嚷声突然穿越时空,又回响在他耳畔,振聋发聩地几乎叫他仰面倒下,“你那孙子不得了,放火烧家里的屋子,自己还跳进去了,真不得了,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帮你们叫醒了村里人来灭火,你可得记得叫你媳妇早早投案,要不是昨夜我们赶过去,怕你那老婆子也得烧进去。”

天啊,这都是什么事啊,星琦,我的乖孙,我的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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