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那间空了五年多的房子配了一张书桌,几把椅子,再弄了两盆吊篮,一丛文竹,颇具书房的气息了。
下班到家,沏一杯热茶,摊开一本书,读上几页,心里很舒坦;其时,夜静如水,明月叩窗,吊篮吐翠无声,文竹发芽不语;偶尔也会发几分钟呆:想武汉的大儿子,工作怎样,想成都的小儿子,今晚是否还要熬夜。
既做书房之用,书自然不能少;想当初我也是爱看书的人,噢,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爱书,自然会有藏书,只是没在村西的现在住的房中,五年前搬到新居来时,我弃了那些伴我少年时的书;那些我曾视若宝藏的书,全放在了村东房的二楼的储物间某个角落了。
不是我的无情,是二十多年来生活的重压,不停地奔波,实实无睱顾及,只好忍痛冷落了。而今,两子已各有成就,又远在他乡,自己的空闲也多了,是可以重新捧书而读,再续前缘的。
是时候把我的那些阁楼上已满落了土的朋友请过来了。那天休假,下午,我拿了蛇皮袋子,打算扛他们过这边来。
当我打开村东旧居二楼的房门,入了眼帘的首先是一层厚若钱的尘土。尘土,多让人无视啊,多无足轻重啊,但天长日久,年复年的,竟也能积出令人振憾的厚度来啊。
厚度,是一种积累;尘埃一经和岁月联姻,厚度就只是一个过程。
但这次惊到我的,不是我的书,而是在一个旧木柜底中散落的几本我当年练习写作的草稿。
当年,是公元一九九二年,那是草稿本上标得很清楚的;我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已忘了在哪年哪月。
共六本,每本上,还有命名,命名还有说法。
二十五年了,岁月把六本,六百页的白纸,每一页都泛成黄色,都发晕了。
二十五年,岁月也把那个当年的热血青年蜕变成了皓发白首,老眼昏花。
那晚,在准书房的明亮的灯下,我把那六本印满了二十五年、九千一百二十五个沧桑日子的草稿一溜儿摊开在桌前,久久不能平静。
我已记不清是什么样的动力,我会写了这么多东西?我已记不清,当我在劳碌了一天写东西时,儿子睡下没?妻在干什么?
我甚至不能打开它,我怕那里面藏了二十五年的梦会问我: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尘埃,一经岁月亦有厚度我甚至不敢打开它,我怕那里面有我二十五年前的泪,泪还末干,它在问我: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二十五年从未对你有过怀疑?!
我甚至不愿打开它,我怕那里面长满了二十五年前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在问我:我依旧,你可好,梦想可在?!
看,第一本,《伊人集》,计一百页。时间跨度,一九九二年一月一日至三月十四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当年我就把文学当爱人看,故命此名。
看,第二本,《隔夜集》,计一百页。时间跨度,一九九二年三月十五日至五月三十一日。当时的写作计划是每天一篇,每天写的六百字左右,但总是第二天才完成作业,故命此名。
看,第三本,《正三叶集》,计一百页。时间跨度,一九九二年六月一日至六月三十日。那时,第一个孩子已九个月了,而我一事无成,心里焦急,加了要求:每天写满三页,一千字,故命此名。
看,第四本,《续正三叶集》,计一百页。时间跨度,一九九二年七月一日至七月三十一日。时不我待,唯有坚持才有出路,故命此名。
看,第五本,《医病集》,计一百页。时间跨度,一九九二年八月一日至八月三十一日。每天写三页,一千字的目标总在各种理由中拖延,搁浅,泡汤;这是懒病,得治,故有此命名。
看,第六本,《悬鞭集》,计一百页。时间跨度,一九九二年九月一日至九月三十日。小牛重任自在肩,还须扬鞭快奋蹄,故有此命名。
其实也有一本,无头无尾,无年无月,就不算在内了。
当年的文学梦,在大儿子过一岁生日后的某一天的哭着喊着要奶粉喝的叫声中,彻彻底底被击碎了;生活不是梦。
当梦脱离现实时就要自个儿醒来,不能等生活当头棒喝!
把书封起来,把梦深藏着;让她再酝酿一个时段,也许那时,她会更香更醇。
我开始了另一个方向,自学《会计》大专课程,要走出去,要改天换地,要出人头地,好好工作,为儿子,为家庭……
会计、会计主管,财务经理,财务总监,副总经理,总经理……
一去,二十五年。
如今,两个儿子已长大成人,均有成就;我虽身依然不富有,但心中有长福。
当前进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当岁月在额头上刻了不灭的印迹,更当闲暇的日子多了之后,那个被封藏了二十五年的梦,阴差阳错地在两个多月前被《简书》唤醒了。
一醒,就一发而不可收。
至今日,公元二O一七年十一月十日,上《简书》整整七十天,发文共七十一篇,其中上首页四十篇。
当你在羡慕我写得好时,你可知道:二十五年前,我就日更整整九个月计二百七十多天。尽管,在现在看来,当时的思想,文采,起,承,转,合,很幼稚乃至可笑,可我不能不承认:正是当初的二百七十多个幼稚可笑,才有了今天的些许成绩。
而这二十五年间,我几乎未曾再读过文学书籍。我现在所用的,正是二十五年前封藏的老酒。
即便象尘埃一样卑微,一经与岁月联手,拥有厚度,翘首可待……
我就是二十五年前,一粒默默卧在岁月深处的尘埃。
写于二0一七年十一月十日夜
尘埃,一经岁月亦有厚度
网友评论
很喜欢这句,厚度,是一种积累;尘埃一经和岁月联姻,厚度就只是一个过程。充满哲学性
旧友归来 简书意两行
好感慨。你说1992年,我盘算了一下,那年我尚不满七岁!而今我也能在这里读你的文字了,我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岁月,是多么神奇啊!
这一切终会有结果的……
拾起了旧梦,将自己放飞万里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