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

凛冽的寒风肆意吹打着大街小巷，月光也藏匿在这无尽的黑夜里。陈辰伸手打开车内的暖风，透过略微起雾的车窗谨慎地观察着四周，视线里仅剩些枯枝败叶，红蓝警灯在头顶交替闪烁着，陈辰稍踩油门，车缓缓驶进了老旧的住宅小区。

“别这么紧张，出来巡逻而已。”头发已近花白的一名老警员坐在副驾驶上，这会儿正半开着车窗，两指掐着半截香烟吞吐着烟雾，那忽明忽暗的一点红彷佛成了除夕夜里仅剩的温度。

陈辰松了松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发现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这是他从警校毕业进入派出所工作以来，第一次外派巡逻。所里部分的外地警员早已做好交接回老家过年，或许这会儿已经到家吃上口热乎的年夜饭了，正因为陈辰是本地人，所长便安排自己在除夕夜出勤，往年此刻自己应该早就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春晚小品，和爸妈嗑着瓜子，而现在却憋憋屈屈地挤在警车里，被时而涌入的凉风激得瑟瑟发抖，想到这里，陈辰撇了撇嘴，心里难免有些小情绪。

坐在副驾驶上的是陈辰在警校学习时的教官，后来因为工作调动成了所里的副所长，周围的人都喊他老浦，是个性格有些古怪却经验十足的老警察，也许是溜须拍马的功力不够，这副所长已经当了十年了，眼看就要退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置就是老浦的最后一站。这会儿陈辰正和他一起，开着警车在辖区里兜兜转转。

“小陈，今年不能回家过年，有没有情绪啊？”浦所掐灭了烟屁股，拍拍警服上的烟灰说道。

陈辰瞥了一眼身旁的浦所，微微叹了口气回应道：“能有什么情绪，听从领导安排呗。”

浦所扭头瞧了眼陈辰，一下便看透了他的小心思，饱含深意的笑笑，片刻后缓缓说道：“小陈，眼界要放开，男人嘛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

陈辰听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把自己那老一派作风拿出来说事，但那毕竟是自己师父，也不好发作，只好应和着：“浦所，我也不是当官的料，就想着踏踏实实过小日子。”陈辰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看我这一天加班加的，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浦所哈哈大笑，握着拳头推了推陈辰的肩膀，调侃道：“你这小子，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着女人，怎么着，改天介绍个警花给你瞧瞧。”

陈辰嘴角不经意露出一抹窃笑，半红着脸挠了挠头说道：“那也不是不行。”

“看你没出息的样。”浦所笑着一巴掌拍了拍陈辰的脑袋。

陈辰赶紧歪着身子闪躲，嘴里也没了把门的，朝浦所戏谑道：“你还别说我没出息，就你那点工资，不还是全都给你老婆了……”

话还没说完，车内对讲机突然有了声音。

“一组一组，听到请回话？”

听到呼叫，两人不再嬉闹，身旁的浦所一把拿起对讲机，清了清嗓儿回道：“一组收到，指示？”

“你辖区接到报警，景鸿小区C区16栋902室有老人走丢了，需要出警。”对讲机里发出了指令。

“收到，即刻出警。”浦所放下对讲机，向陈辰使了个眼色，陈辰随即打满方向盘将车掉了头，脚下猛地一踩油门，朝景鸿小区驶去。

风驰电掣中，陈辰在余光中发现浦所正凝视着自己，那目光像是和蔼的父亲，又或是严厉的老师，他刚想开口跟浦所说点什么，一想到眼下有任务在身，自己便没再多嘴，踩足油门在空旷的公路上飞奔起来。

朔月当空，黑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一车两人在蜿蜒的公路上疾驰，红蓝光亮穿梭在一片寂静的旷野里，为这个除夕夜留下一抹孤傲。

片刻后，警车驶入景鸿小区，还没走出多远，陈辰就看到大门口站着一对中年夫妻，依偎在寒风中焦急地朝他招手，他赶紧打了一把轮儿，将车靠在旁边停稳。陈辰下车后，跟在浦所身后，两人先向那对中年夫妻核对了报警信息，随即便询问起了具体情况。

原来是他们一家人正吃着年夜饭，七岁的儿子突然嚷嚷着要放烟花，老爷子宠孙心切，便匆匆揣起手机出门买烟花去了，按理说烟花爆竹的定点摊位离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结果过了一两个小时老爷子也没回来，家人便着急起来，打了电话那头也是一直占线，妻子想起老爷子患有间歇性的老年痴呆，怕是人在外犯了病，于是赶紧报了警。

说着说着，妻子便掩面而泣，责怪自己当时没跟出去，身边的丈夫也难掩焦急，差点给人跪下，浦所赶忙上前扶住两人，随后安抚几句，要了老人的电话号码。陈辰在一旁听着，想着深更半夜的，人去哪里找呢？可眼下正过着年，恰逢一家人团圆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小陈，号码你交给技术科的查一下，我这边得向市局申请紧急技侦措施，把手机定位了。”浦所熟练地布置着计划，然后沉思片刻，义正严辞地说道，“十二点之前，必须让人一家团聚。”

收到命令，陈辰赶紧和所里技术科打通了电话，看着浦所在一旁正和市局汇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从心间油然而生。

没过一会儿，两人收到了市局发来的定位信息，陈辰一脚迈上了车，把车发动后，载着浦所按照显示的定位疾驰而去，他一边瞟着定位，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巷子，车渐渐驶入一片村庄道路，陈辰摇下车窗辨认周遭的情况，院落里只能听见阵阵犬吠，两人沿着村里小路一直向前，路变得越来越窄，直至警车驶到一个Y型岔路口。

“浦所，定位显示人就在前面，可是这两个岔路口离得太近，分不清楚到底走哪边？”陈辰犹豫不决，赶紧问起身旁的浦所。

浦所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分头行动，你开着车向左边，我一人去右边。有事冷静，电话联系。”说罢立即下了车，陈辰赶紧摇下车窗，叫住浦所。

“师父，你当心点啊！”浦所一把年纪了，陈辰担心他出事，赶忙叮嘱道。

“小兔崽子，你还是我教出来的，别担心我，赶紧把人找到。”浦所撂下一句话，便向着右边的岔道一路小跑，消失在黑暗中。

陈辰在车上望着浦所满头的白发，那伟岸的背影逐渐被黑暗吞噬，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警校学习那会儿，浦所还很年轻。

时光彷佛回到过去，陈辰出现在警校训练场上，当时正进行匕首格斗训练，他面前的教官浦所拿着木制匕首，正在向学员们讲解着动作要领，浦所把陈辰叫到场地中央，同样递给他一把木制匕首。那时的陈辰也是年轻气盛，有一股不服管不服输的劲头，那届学员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恰逢此时，陈辰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要挑战教官，大家便顺势起哄叫好，两人便开始第一次正式交锋。

陈辰还没在浦所手里过上几招，众人便看出个分明，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陈辰尽管身强力壮，但欠缺技巧要领，道道险招被浦所轻松化解，自己反而像个被耍的猴子，被浦所刺的团团转。

几回合后，只听“咣当”一下，陈辰被浦所撞倒在地，他忍着痛站起身来，彻底被浦所折服。虽然嘴上不愿喊输，但面对教官的威严，两腿还是禁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怕了？”浦所继续手持匕首，朝着陈辰一步步逼近。

陈辰被这架势吓住了，往后倒退了几步，匕首也丢落在一旁。

“陈辰，把刀捡起来！你要记得，你是名人民警察！”浦所站住身，继续说道：“你的背后有需要你保护的人，这是你的荣耀！”

浦所的气势镇住了全场，学员围坐在一旁，望着气势恢宏的教官，眼里好像浮现了一道光芒。

陈辰咬着牙，捡起被丢在一边的匕首，重新摆出架势，虽然他喘着粗气，但眼神却坚定了许多，顷刻间，陈辰猛地一蹬地，朝浦所竭尽全力刺过去……

陈辰恍惚间回过神来，在这冷冰冰的除夕夜里，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脏流向奇经八脉，最后涌上眼眶，久久不能平息。

他没再多想，瞅了一眼仍在移动的定位，一脚油门驶进左边的岔路口，车身的光影在岔路里奔腾不息。陈辰心想，如果浦所那头是一片黑暗，那自己车顶的红蓝警灯便是他唯一看见的光辉。

许久后，警车已经非常接近定位的地址，陈辰看到前方有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边走边摇晃着身体，出现在车大灯的视角里。他赶忙跟上前去，下车确认后发现，这人正是走丢的老爷子，陈辰赶忙上前亮明身份，却发现老人已经神志不清了，于是二话没说扶着老爷子就上了警车。

“浦所！浦所！人找到了！”陈辰关上后车门，拨通了浦所的电话，听到那头气喘吁吁的声音。

“好的……人……怎么样？”浦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人有些不清醒。”陈辰回答道。

“赶紧……送医院。我们前面……就是一个交汇路口，到那你……带上我就行。”然后浦所就挂断了电话。

之后，陈辰将车驶出岔路口，摇下车窗，看见浦所从黑夜里踉跄地走出来，扶着墙喘了口气，两人相视一笑。

再后来，两人通知了家属，将老爷子送到医院治疗。等到家属赶到医院时，正逢午夜跨年，丈夫用力拽着陈辰的手，满是感激的言语，忍不住得一个劲儿地夸赞，而陈辰身边的浦所则悄悄退居到一旁，看着被家属簇拥的陈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欣慰，又像是感慨。

陈辰一扭头，望见角落里的浦所，他笑了。

那一幕很是熟悉，就好似就发生在昨天，两人瘫倒在训练场上会心一笑，而汗水浸透了警服，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过纱帘，照映在警徽上闪耀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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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魔法的法师，心存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