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红尘拿着酒壶,一口一口地灌着,一窗风景绝美,却不入无心人眼底。
得知沐如初要嫁的人是姬明月时,厉红尘感觉天塌了,他沉默了许久,吐了一口血,黯然神伤。
他能怎么样呢?!
一个是心爱的女人,一个是义结金兰的大哥,更何况此事是沐如初亲口告诉他的,她将定情玉佩摔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曾经的山盟海誓稀碎一地。
更可笑的是,见完沐如初之后,姬明月还特意送了一封红色请柬,当时厉红尘随意看了一眼,便将请柬震成齑粉,决然离开。
这些都是昨天的事,可在厉红尘眼里却像过了数个春秋,沐如初和姬明月的影子在他脑中反复纠缠,像打了结的绳索,紧紧地扼住他的脖颈,让他呼吸困难,浑浑噩噩,唯有酒能让他感受到一丝鲜活,哪怕仅仅是饮鸩止渴。
“喝吧,喝吧,一醉方休,哈哈哈”厉红尘突然大笑起来,他看向一里外的沐府,拿着酒壶遥遥敬了一下,便对口灌下,直到再也没有酒水滴落,他才将酒壶扔至一旁,猩红的眼睛里,痛苦之色再也掩藏不住。
厉红尘醉了,他趴在桌子上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可他越是想睡,脑中却越发清醒,往日的一幕幕不断浮现,衣诀飘飘的白衣倩影,行侠无悔的惬意豪情,那些曾经的美好像挥之不去的梦魇,画面终于来到了被他随意碾碎的红色请柬上:我与如初大婚,不期而至,弃江湖恩怨仇杀,你我兄弟诚邀亲临。
这段话突然在厉红尘脑中定格,他太过熟悉姬明月的性格,若是他真想邀请,必会亲身相邀,绝不会是只送来一封请柬,而且里面的内容如此诡异,根本不是完整句式,只是当时他太过心冷,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此事必有蹊跷!
想到这,厉红尘徒然睁开双眼,运起真气荡除体内酒气,清明再一次回到他的脑海,他仔细地琢磨起请柬上的每一个字,片刻后,他心里一凛,终于发现了秘密,藏头藏尾:我不弃你,婚至杀临!
厉红尘来不及多想,直接跃出窗户,真气鼓荡之下,如一道闪电般极速向沐府掠去。极掠之际,厉红尘拼命运转着荡山气劲,困扰他多年的先天瓶颈竟然水到渠成,在这一刻被尽数冲破,一股连绵不绝的真气自体内运转,速度再提升一倍有余。
绕是如此,当厉红尘到达沐府时,眼前的一幕仍让他如坠冰窟:横七竖八的尸体凌乱地铺在地面,尸身下渗出鲜血,浊流成股股小溪,原本青石铺就的府门已被浸染地通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烈阳高悬,惨烈如人间炼狱。
厉红尘眼睛猛然一缩,正待踏入府门,破空声传来,两道熟悉的身影在他视野里急剧放大,他还未来得及动作,两声闷响传来,如天上掉下两个人形麻袋。
“如初!大哥!”
厉红尘目眦欲裂,正待上前,一道绚目剑芒瞬息而至,夹杂着至纯至阴的阴邪之气。厉红尘目光一凛,断然出刀,霸道的荡山刀芒破空而出,与剑气撞在一处,相互湮灭,一圈无形的气浪自交汇处涟漪般向外激荡,吹动厉红尘的衣襟、发丝向后飘扬而起。
“哼!厉红尘,你这小辈竟敢回来!他二人想是费尽心思才骗你离开,今日你们三人,黄泉路上,一个也跑不了!”
一声厉喝传来,府门缓步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他身穿红色八爪蟒服,蟒首位于前胸右侧,栩栩如生,似要择人而噬,蟒首左侧心脏上方偏三寸处赫然插着一把匕首,血色浸透衣襟,蟒首在鲜红中越现狰狞。
“沐忠贤!为什么啊!他们是你的女儿女婿啊!”
听到厉红尘的质问,沐忠贤没有说话,拎着闪着寒光的三尺长剑,冷笑着,一步步缓缓逼近厉红尘。
“红尘,杀…了…沐…阉狗,他中毒…”沐如初的声音在地上弱弱响起。若不是厉红尘已经入了武道先天,根本不可能听清沐如初呢喃般的细语,而此时,那断续的轻语却如雷霆般炸响在他的耳边。
一瞬间,厉红尘便做出抉择,他盯着不断蓄势的沐忠贤,左脚狠狠踏下,落地处的青石路面被踏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向外丈余才停止扩散。
一股巨大的反冲之力自厉红尘脚下涌起,借此奇力,厉红尘如雄鹰展翅般腾空跃起,与此同时,他双手紧握幽泉刀,将其举过头顶,猛然斩出,一道炽烈霸道的刀气闪电般像前切去,带起风声,其锐不可挡,宛如自高空聚力俯冲而下的鹰隼利喙。
“荡山藏刀式!”
沐忠贤震惊地大喊出声,在他的认知中,厉红尘还只是一个一流武者,虽然位列潜龙榜首,但一朝未突破,便无法借兵刃释放真气,更是断然无法使用先天刀法。
就这么一瞬的恍惚,阳刚浩大的刀芒显映在他的眼底,越来越亮,他整个人竟已被先天刀气锁定当场,犹如琥珀中的小兽,无法移动分毫。
顾不得身上的毒,沐忠贤脸上黑色一闪,手中之剑横档于胸前,正挡住刀光的前行之路,一阵人耳不闻的尖锐声响似响起在异度空间,震的沐忠贤气血逆流,经脉之内有如无数刀涌,尽数破向其小腹丹田。
狠狠踏了数步,直到左脚抵住青石门槛,沐忠贤这才消弥了这股巨大气劲。黑色丝线密密浮现在沐忠贤脸上,他所中剧毒再也无法压制,一口污血自他口中狂喷而出。
厉红尘看着眼前一幕,面如平湖,眼中寒意丝毫不减,他右手持刀,刀尖点地,似缓实快地逼近瘫在地的蟒服老人,刀锋与地面交接处,一抹电花一闪即没。
“贤侄,这都是误会啊,你听我说,我是如初的亲生父亲啊,我当年尚未入宫,她是我亲生骨肉啊。”沐忠贤见事不可为,眼中闪过浓重的哀色,语气落寞至极。
听闻此言,厉红尘眼里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停刀不前,他冷冷看向沐忠贤,沉默不语。
趁厉红尘一顿之际,沐忠贤左手握住藏于靴内匕首,并借着小腿阴影遮挡,正待再次开口,便看沐如初已经挣扎着站起,耳中响起寒似数九的女声,“红尘,杀了他!他不是我父,他杀了我全家!”
说时迟那时快,沐如初话音刚落,厉红尘还未挥刀之际,沐忠贤对着沐如初狠声骂道,“贱人!”同时左手将匕首扔出,如一道白练,不偏不倚扎在沐如初心脏上,然后沐忠贤目光癫狂,仰天狂笑道,“我是杀了你全家,可我也真心养了你二十年啊,白眼狼,白眼狼,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沐忠贤眼中刀光一闪,身首分离,眼睛里到死还带着悔不当初的愤恨…
一年后。
青山,大离南方的一座险峰,树林繁茂,郁郁葱葱的绿色盖满山野,偶有虫鸣鸟叫清脆响起,一幅生机盎然之景。
青山脚下,一马平川,草叶在风中摇曳,点点紫花在绿色的波涛中鲜亮迷眼,一水环山,清流潺潺,水的灵性与山的巍峨相和,画成生动的人间美卷。
两匹毛发油亮的深棕骏马耳鬓厮磨,齐饮着清河之水,突然笛响琴瑟,一曲激荡霸道的合奏裂空乍起,惊起林间鸟群,压下虫鸣蝉叫,悠扬地回荡在天地之间,两匹骏马打了个响鼻,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探草嚼食。
河畔两道面水望山的人影,身形粗犷者巍然挺立,长笛在手,曲声悠悠,背影凛凛者盘膝而坐,手指轻动间,筝筝作响。二人合奏之下,高山流水绽,清风草绿浮,豪气干云,冲淡世间一切愁。
一曲终了,持笛者长啸出声,震动山河,洒然笑道:“红尘,江湖路远,你不必相送,为兄先行一步!”说罢,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厉红尘站起身来 ,望着姬明月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无言。
他随手拿起置于古筝边的酒袋,猛灌了几口,便缓步走到河畔不远处的一座孤坟之前,轻轻仰卧在草地上,微风吹动他的脸庞,墓碑上红字赫然显映在他的眼底:爱妻秦如初之墓。
当年沐忠贤为了获得寒雪真决,成为东厂厂公,杀尽了寒梅山庄上下一百零八口,唯见一襁褓婴孩,心生怜悯,取名如初,意为称霸之初心不改,并将其抚养成人。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埋下祸根,最终和自己亲养之女,玉石俱焚。
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恩怨情仇无阴无晴。只可惜,有些深情尽付于水,有些挚爱不尽于空。
厉红尘看着白云悠悠,神情萧瑟,眼角的泪水无声滑落,他喃喃自语,有如呢喃,“如初啊,当初你和大哥合谋算计沐忠贤,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啊~我知道你想让我活着,可离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哈哈哈…”
一阵清风拂过,坟墓上青草晃动,似在轻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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