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房贷都没还完就遇上这种事,呵,老天真够意思。”眼镜男站在窗前,望着街道旁散发出白昼光线的路灯,摇头苦笑。
他和妻子从大学时就已相恋,本打算一毕业两人就结婚,可岳父却要求他必须在一线城市拥有一套房产,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于是两人一毕业,就在为房子的事奋斗。
熬过了许多年,其中分分合合历尽波折,他一度想和女友彻底了断这段关系,让自己解脱,“算了吧,短短几年就想在一线城市买房,简直痴人说梦。”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盘桓过无数次,可每天晚上他仍为了提升自己的业绩,加班到最后。全公司的人都走了,大灯也关了,只剩头顶上的小灯和电脑还亮着。他无数次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撒手,像别人一样安逸地活着?
一直熬到两人买下这套现房,住进来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所有的坚持都来自于对现在这种生活的渴望。
可仅仅不过一年的时间,他所渴望的生活就破碎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辛辛苦苦栽下了种子,正在收获的时候,却被人一脚踩个稀巴烂。
“我们真的不管老爷爷了?”卷发女看向站在窗前的他,外面的世界被防盗网分割切碎,就像一幅拼凑起来的碎片,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天已经黑了。”他抬头看向挂着的窗帘,“或许我们该想想明天。你还记得吗?我们结婚的时候互相买了意外险,受益人是对方,要是我没能逃出去,你就用那笔钱好好开始新生活吧,也不妄我们——”
“突然说这些干嘛?要是你逃不出去,我肯定也逃不出去啊!”卷发女忽然打断道,她的语气里带有怒气,气他在这种时候还说些不吉利的丧气话。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你别多心。”眼镜男安抚道,“如果明天老爷爷和那个女人都没开门,我们就必须得离开这间屋子。”他说着一把扯下帘子,让外界的光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
“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准备吧,我想你大概也睡不着了。”他将手里的窗帘递了过去。
黑暗里伴随着一声骇人的“喀——”,小老板的情妇昏死在距离地面六米高的地方。她的后背多处擦伤,随着绳子绷直,重力带动下的力道勒断了她几根肋骨。
看来她预想的逃生并不如蹦极那么轻松。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空空如也的楼道里依旧漆黑一片。她蹬了几下腿,发现自己还在半空中,而且每动一下胸腹部就会传来剧烈疼痛,疼的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她朝下看了一眼,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自己悬在几楼?四楼五楼?还是一楼二楼?但事已至此悬在几楼都没差,她必须要解开绳子让自己落在地面上,否则鬼知道这绳子什么时候会自己断掉。
她缓缓抬起双手在黑暗里摸索着解扣。她的手心好像被绳子磨烂了,一碰着就发痛。但解开绳子的时候,她还是用手抓着缓冲了一下。
但这好像没什么用,她根本没力气抓牢那根绳子。以至于她还没调整好一个稍安全些的坠落姿势,就掉了下去。
又是一声“咔嚓——”
林奚被冻醒时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地上,背靠着沙发,两手夹在腋下,两腿弯曲贴近肚子,手脚都已经冻僵了。他爬起来在地上摸索着手机,手机就躺在一旁,摸起来冷冰冰的,像一块铁。
他拿着手机上了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天气实在太冷了,冷到指尖变得僵硬,手机反应也变慢了,他戳了好几下图标,才打开那个APP。
手机还剩下百分之五十四的电,他甩甩手指,继续滑动那篇未完的故事。
第二夜:我梦见她被一个陌生男人拖拽到一辆黑色轿车上,她乱蹬着挣扎,被捂着嘴没能发出一丝声响,画面放慢,慢到我能看见她每一帧惊恐的表情。
那些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每年有多少女孩失踪?
我不知道。
但我决定跟紧她。
天是黑色的,学校里有很多人,仿佛有一场盛大的集会。我在班级方阵里寻找她,我有一个超能力,就是能在一群人里快速分辨出她的身影,从未失手过,这次也一样,她坐在一把小矮凳上,在看舞台上的表演。
“想到处走走吗?”我问她,她答应了。
我们从学校的正门出去,走过街两边摆着的夜市,街上学生特别多,我一直站在她身后,注意着四周动静。
她看起来很开心,不断挑出些小玩意询问我的意见,我陪她慢慢走完这条长长的街,从后门又回了学校。
其他地方有各部门的一些小活动,赢了有奖励的那种,她推我去参加。
好吧好吧,我没法拒绝她。
我心不在焉地玩着游戏,双眼一直注意她的位置,生怕眨眼的功夫,她就会消失不见。快点结束吧,我在心里祈祷。
游园会终于结束了,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我停下来目送她朝大门走去,四周灰暗,只有门前一盏路灯发出光亮,我看着她走进路灯散发的光圈之中。
看来梦果然都是相反的,我转身往回走,途中回头看了一眼,一辆黑色轿车从宿舍门前疾驰而过……
又是哪断了?全身就没有不痛的地方,但至少她是活着落在地面上的,总好过地上那两具尸体。僵硬的肉块与骨茬,她能摸得到这些,她朝一个方向爬,希望能摸到墙,这样她就能顺着墙摸到铁门。
地上有很多东西,碎片,玻璃,还有一些说不出形状但滑腻腻的东西。那些玻璃割伤、扎入她的双腿和手掌,但此时她已经感觉不到这些细微的疼痛,她好似已经麻木了,仿佛一个精密的大脑操纵着一具木头身子。
她摸到墙了,布满细小颗粒的墙,就像砂纸一样,但又没那么锋利。
又顺着墙爬了几步远,她摸到一块冰冷的铁板——是门。
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屈着一条腿半跪着摸索门锁,她拧开了,锁头发出一声机械特有的声响,很轻很脆,她推开门爬出去了。
没人知道,更没人想到,第一个穿过铁门的人会是她。这个在大家眼里已经被判定崩溃的女人。
没人知道,除了你我。
铁门合上之后,楼道再次恢复寂静。
虽然听不到人声,楼里却没几个人是睡着的。
大家都躺在床上,睁大眼睛,越安静的环境越容易让人多想、不安,黑暗是催生恐惧的药引,而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是绝大多数人的病。
但此时的林奚敢对天发誓,他刚刚绝对不是幻听,他绝对听见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咚咚咚——”声音沉闷,又带有节奏感,听着像是来串门的亲戚。
可这种时候,哪有人敲得到他家的房门,不是从楼上降下来,就是从楼底——爬上来。
他想起楼底那两个死人,难道他们又活了?还是这栋楼真的闹鬼了?就因为他没有佛珠也没有十字架,所以他们来找他了?
他仿佛能听见一个破碎的肉体,从门上缓缓爬过的声音,那是骨茬和漆面之间,尖锐的摩擦。就像用指甲,慢慢划过黑板。
林奚的身子僵住了,他死死盯着门的方向,小心呼吸。
要开门看看外面到底有没有东西吗?还是说“它”会自己开门进来?
“咚——咚——咚——”房门再次敲响,声音却像是换了“人”。
“吱嘎——”一扇门开了。
楼梯消失以后(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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