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来到了那所房子,在她梦中三番五次出现的两层小别墅。每次她都站在昏黄灯光下的阳台,洁白的窗帘薄纱被风吹起,房间里是北欧风格,熟悉的一切让她感到很安心。
这天夜幕降临的时分,她穿着一条修身黑色长裙,剪裁有致,质地优良。她的手上是一杯红酒,这酒她珍藏已久。
看着光线一点点沉下去,阳台外是大片稻田,在微风下如阵阵绿色波浪。远处的青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慢慢失去轮廓。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山脚下的屋子开始亮起一盏两盏灯,接着整个山脚下有屋子的地方都有了光亮,远了看,像一盏盏路灯。
她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又把头发捋到耳边,及肩微卷的棕发柔顺光亮。她顺手取下钻石耳环,握在手心,往卧室走去。脸上有些发热,她本不善饮酒,况且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到好酒,她早已经醉了。
她推开纱窗,缓缓往房间而去,一边跳着舞步。
正待她把纱窗关起来的时候,恍惚看到一个人影,从她的阳台边一闪而过,消失在屋角的桂花树林里。沙沙沙,沙沙沙,风吹过树叶,片片叶子被刮了起来。她赶紧把纱窗锁上,也把窗户锁上,把窗帘一层层拉紧。
咚咚咚,咚咚咚,她的心跳有力地加速跳着。咚咚咚,咚咚咚,她仿佛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随手从衣柜里扯出件大衣裹上,穿上居家的针织拖鞋,往楼下走去。
“吴妈!吴妈!”她冲楼下喊了两声,可是并没有人答话。她在楼梯口听到炒菜的声音,吴妈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在这个房子里帮佣了十多年,比她在这屋子里待的时间还长。
她没准备下楼,吴妈在这里是住惯了的。赶紧转身,把楼上房间斗巡查了一遍,把房门逐一关上。
就在她扭转自己门把手的时候,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手上,她的嘴被捂住,她被推进了屋子里。接着门锁了。
背后的人身上带着夜里的寒气,还有泥土的气息,夹杂着一点点汗味。她的头在他胸口的位置,她听到那心跳声,咚咚咚,比自己的心跳声还快。
终于,他松了手,走到她面前。
“雅茹,果真是你回来了。”他望着她的眼睛,眼里的情绪是江河般壮阔。
“我……”她手揣进兜里,没有流泪,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八年四个月二十三天,你去了哪里?”
她撇过头去,从他身边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望着镜中的自己。
“八年四个月二十三天,这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都叫我329号。”
他迟疑了片刻,突然大步走了过来,双手撑在她的梳妆台上,俯下身问她,“所以,你终究还是?我早该想到的,以你的性格。”他的头和她的头碰到一起,他的短发扎得她的额头生疼。
她落下泪来,“我别无办法,只能是我。”
“雅茹,下来吃饭。”吴妈在餐厅喊了一嗓子。
“你走吧,不要再来。”她说。
“好,那我走。”他转身欲出门。
“等等!你疯了么?!这样出去会被吴妈撞个正着。”
“我不怕。”
她站起身,从背后拉住他的衣角,“拜托了,江明。”
她从身边走出去,关上门。你听见她的脚步声哒吧哒吧下楼去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道还是以前一样。
他看了眼桌上没喝完的红酒,脱下大衣,拿起她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好酒,她这么多年,终于是舍得喝了。
不多久,他听到她回来了。
他的的头正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没有说一句话。
“吴妈在收拾,等下她去了厨房你就走吧。”
“雅茹。”他睁开眼睛,她看到他的眼里有血丝。“这是好酒,没错吧。”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酒杯。“是啊,好酒。”
“那时候我要是酒厂没倒闭,就可以给你这样的生活了。”
“这酒确实是你给我的。”
“我记得。本来是要给你爸,提亲用的。”
她站到纱窗边,“我爸命薄。”
“你爸福大,有你这样的女儿。”
“呵呵,我这样一个阶下囚?”她把他没喝完的酒端了起来,慢慢抿着。
“你是为了你爸才嫁给那个人的,你骗不了我。”
“那又怎样,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爸动完手术,好歹过了十年好日子。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那你快乐吗?”他走到她旁边,拉开窗帘。窗外已经全黑了,只听得到虫鸣。
“爸爸在世的时候,很好。爸爸走了,我什么都不怕了。那天他谈完生意回来,进门就开始打我。”她目光空洞,仿佛讲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书房有很长的西瓜刀,他把书桌上我爸爸的照片也锤烂了,我过去抢,他骂我爸爸也骂我。因为我没有去陪他的一个大客户。”
他气得发抖,“我以为他至少爱你。”
“他如果不爱,也不会给我那么多钱了。你看,别墅,钱,车。他都给我。本来就是一场交易。”
他抱紧她,把她的头按在胸口。
“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对不起他,也负了你。”她靠在他身上。她的发丝钻进他的脖颈,他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
“还有多久?”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头发。
“就今晚。我本来准备洗个澡就睡了。”
“我陪着你。”
他抱起她放在床上,脱掉她的大衣。
“房子已经卖出去,钱全捐掉,给吴妈留了一笔养老钱叫她回老家去。”
“嗯。”他握着她的双手。
“你去催吐还来得及,洗个胃也行。清明记得浇我一杯酒。八年四个月二十三天,我太想念那酒的味道了。可是我想回来。”
他捧着她的手流着泪。
“叫我一声雅茹,我怕我的灵魂走回那里去又变成329号。”
“雅茹,雅茹。”
她再没有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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