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中饭的阿楠在阳台躺椅上打盹,手机发出了“嗡嗡”的提示音“嗯?是个邮件。”阿楠一边嘟囔,一边打开了邮件。正文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请柬,老朋友我将于阳历5月5号下午6点在老地方举行婚礼,希望你到时参加。井学生。”完全没有格式,一封奇怪的请柬。落款的三个字,却把阿楠思绪拉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全家住在村里,屋后隔着一条街就是井学生的家,村里人管他叫“老井”,开始阿楠也叫他“老井”,后来两个人成了朋友,老井让阿楠叫自己井学生,显得自己有文化,打那时候起,阿楠就一直叫他井学生。
井学生在村里并不受欢迎,村里的人都说他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三十来岁的人了,连个老婆都讨不到,要不是他爹早些年有钱,他早就饿死了。村里几乎没人愿意搭理他。
阿楠的母亲是个勤劳的农民,每天地里都有干不完的活,没有多少时间管她,阿楠每天做完作业,有大把时间,井学生是个大闲人,没事就在街上晃悠,一来二去俩闲人就成了朋友。
天气热的时候,井学生就搬两个凳子放在路边,抽着烟给阿楠讲一些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编的故事。就算每次被烟呛得流泪,阿楠也乐意凑在他身边听故事。
后来不知道井学生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录音机,时不时地在家里放音乐,把声音开到最大,不用进家门就能听到,来来回回总是一首歌,歌词里唱到“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阿楠听的时间长了难免好奇,问井学生为什么只放这一首歌,井学生深深吸一口烟,良久吐出来,慢吞吞说了一句:“这首歌总想我想起曾经奋斗的日子。”阿楠边咳嗽边抹眼泪的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奋斗过?”井学生挠挠头说道:“哎呀记不清啦,记不清啦。小屁孩哪有这么多问题。”说完就继续抽烟。
阿楠的老舅和阿楠家住在一个胡同里,每次下地回来,都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摇摇晃晃从阿楠和井学生面前路过。井学生就扯着嗓子,大声嘲笑着老舅的自行车,老舅一生气,翻身下车就要打他,井学生便塞一支烟给他,笑眯眯地说:“别生气,来来来,抽根烟坐下聊会。”刚开始老舅很抵触,次数多了有时候也会停下来聊一会,再到后来农闲的时候也会来胡同口一起坐着聊天。
虽说是前后邻居,阿楠却是不常常去井学生家,只是有时候井学生不在街上晃悠,阿楠又找不到他的时候,才会去他家看看。井学生家里有个很大的三角柜,有些年头了,里面乱七八糟塞着很多东西,井学生会从里面翻出一些好吃的,火腿肠啦,饼干啦,分一些给阿楠吃,在阿楠的心里,那个三角柜简直是百宝箱。有一次井学生专门请阿楠到他家里,说是有好东西给她。那是阿楠第一次喝花茶,黄黄的菊花,加上两块冰糖,甚是美味。以至于很久以后阿楠每次喝花茶都会想起井学生。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井学生开始学种花,各种各样的花,一盆盆摆在自家院子里,长势喜人,村里人开始来他家挪花,他也热心,要什么花给什么花,还教别人怎么种。渐渐地也有人来买,井学生越来越忙活,阿楠也跟着沾了不少光,井学生赚了钱就会给她买好吃的,阿楠也帮井学生捯饬花,她知道种的好会有好吃的。
阿楠小学一毕业全家就搬到城里了,走的那天井学生送给她一盆菊花,黄黄的菊花像极了阿楠第一次喝的花茶。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阿楠也已长大。
十几年间阿楠回过好多次老家,每次不是时间短来不及,就是井学生不在家,渐渐的两个人断了联系。今天突然收到了井学生的消息,竟然是要结婚了。
5月5号那天,阿楠一大早就赶去车站买了回老家的票,几番倒车,到家已是下午一点了,在婶婶家歇了半晌。临近六点便出发去井学生家了。
熟悉的大门,门上两个鲜红的喜字甚是扎眼。推门进去便是满院子的花,姹紫嫣红,香气扑鼻。院子里支起一块红布,布前放一个大桌子,桌上立着两根红蜡烛,老舅坐在桌子旁喝着茶,阿楠进门的动静惊动了井学生,他赶忙从厨房里跑出来,身边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一身暗红的薄衫,慈眉善目的,井学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
没等阿楠开口,井学生一脸喜色说:“我还以为你收不到请柬呢,我让你小学同学给你发的邮件,现在人不都讲究个洋气嘛,咱也来个电子请柬,哈哈。这是我老婆,你可以叫她阿云,都是自家人,别拘束。”阿楠客气的叫了一声阿云嫂,那个女人高兴的使劲点了点头。
整个婚礼竟然只有四个人,井学生父母死得早,又是家里的独苗。自然没有家人参加,那个女人竟然也是只身一人,阿楠还没想明白,老舅就使劲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阿楠的思路,“我宣布,良时已到,今天井学生和刘云正式结为夫妻,来,三叩首,一拜天地,好,二拜高堂,好,夫妻对拜,好。完事!”简单的仪式在老舅沙哑的声音中结束了,这个婚算是结了。夫妻俩一办完公事,就开始忙活上菜,荤的素的满满一桌子。上完菜,四个人便开始吃婚宴,井学生一边笑一边不停地让酒,老舅先开了口:“说说吧,我们还不知道你俩怎么认识的呢?”阿楠一愣,看来自己不是唯一不知道内情的啊。
他俩的故事简单俗套,阿云是个孤儿,从很远的地方嫁到邻村,结婚没几年,老公就因为工伤去世了,也没有孩子,便拿着抚恤金从村里买了个宅子,开始自己过日子。井学生有一次去邻村卖花,正好阿云买花,两个人算是有了交集,后来井学生又教阿云种花,一来二去,两个人看对眼了,一合计便打算组队过日子了。
后来井学生喝了很多酒,脸红红的,一直笑,旁边的阿云,一直帮他夹菜,脸也红红的,也一直笑。阿楠看着他俩笑也跟着笑。
老舅,阿楠,井学生喝酒喝到后半夜,阿云撑不住去睡了。井学生冷不丁说了一句:“早点认识就好了,谁也不受那么多苦。”阿楠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受苦啦?”井学生转头敲了一下阿楠的头,嘟囔了一句:“就你问题多,长大了也还这么多问题。”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的录音机,打开开关,“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熟悉的歌声响起来,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阿楠戏谑了一句:“这么多年,你的品位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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