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一事引起朝野震动,群臣议论纷纷。以潘仁定为首的大臣极力主张废后,俞子骞震惊,立即入宫面圣,可元恪执意废后,没有任何商量迂回的余地。这时,他才看出,这一切都是皇帝早策划好的,只为了削他俞家之权。
废后之事不过是他最好的突破口罢了。
很快,得到消息的俞太后赶往皇帝寝宫,求情。
“皇上,您要削俞氏的权,哀家不反对!可媛媛是无辜的,您不应该这样对她!”
“无辜?太后怕是在说笑吧!”丢出一份奏折,元恪冰蓝色眸子中闪烁着憎恨的光点,“有人报,皇后在齐凤宫私设巫台,以木人诅咒朕及其爱妃,朕命刑部暗查此事,这就是结果!”
颤抖着拣起奏折,俞太后展开一看,顿时明白一切。
大势已去。
“皇上,我知道你怨恨我,恨我害死了你的母亲,你有怨,有气,要削俞家的权,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媛媛真的是无辜的,她只是爱着你,以一个妻子,一个女人的身份去爱你!你不应该这样对她!”
元恪嗤笑,“有多少罪恶打着爱的幌子前行。太后是俞家人,当然要为俞家说话,只是,有没有罪不是朕说了算,刑部人证物证俱全,以巫蛊之术秽乱宫廷,是诛九族的重罪,这可是律法明文规定的!就算朕想放她一马,只怕天下百姓也不肯啊!”
看着元恪冷漠而残忍的微笑,俞太后知道,这一难,俞家是避不了的了。只是,她不能让疼爱的侄女成为这场政权争夺中最无辜的牺牲者,必须救她!
“既然皇上心意已决,哀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哀家只求,看在哀家抚养皇上多年的份上,不记功劳,也记苦劳,放媛媛一马,哀家以死替她谢罪!”
话落,俞太头一把扯下头上的后冠,扑身撞向身后的柱子。宦官来阻,却仍旧迟了一步。鲜红的血花顿时在金色的柱子上飞溅开来。
鲜血在元恪脚下的白狐垫上划出一道凄艳的红,像在死谏,又像是她和他之间始终无法跨越的鸿沟。
漠然看着俞太后颓然倒下的身体,元恪心中默默念起母亲的名字。他终于为她报仇了,可为什么一点喜悦之情也没有。
移至殿外,他闭上眼,迎风负手而立。
“传朕口谕,太后病逝,以国母之礼葬之。”
“是!”
太监领命而去。元恪撑起额头,来回抚弄,强迫自己压去心中莫名涌起的罪恶感。这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他本无意让她死,但她执意赴死,又怪的了谁?他不会因为她死了,就放过其他俞家人,长久以来以外戚身份干涉朝政,私下揽权的局面将在他一代被打破!
俞太后的死再次掀起轩然大波,然而,俞家的悲剧却并未在此终止。
三天后,镇守青黄两国边界,让青国人不敢小觑的威远将军俞御风被元恪以十二道金牌急召回京。甫一入京,就被捕,与大哥礼部侍郎俞清远和父亲俞子骞相见于大牢。俞家三子俞望远以弱冠之身为父兄鸣冤,却遭到无礼拒绝,反被打成重伤。
紧接着,元恪避开所有司法监,亲自审问皇后以巫蛊咒上一事。在无被告申辩的情况下,一味定罪:俞薇凤嫉妒成性,打伤皇帝,又以巫蛊之毒术诅咒国君及其爱妃,罪大恶极,按律当废去皇后称号,株连九族!
无一大臣上谏请愿,连以前颇受俞家照顾、提拔的臣子都禁口不言,静观情势变化。看皇上处理这事的态度就知道了,要整俞家,谁也拦不了。
罪名已定,处罚随之而来。以俞子骞为首的俞家男子皆于月初问斩,女眷则贬为庶民,流放西南,已出嫁的女子位降一等,所生之子永世不得入朝为官。霎时间,俞家势力顷刻瓦解,长期旁落的皇权终于回到皇帝手中。
太后死谏,家族败落与御赐鸩酒一同袭击了俞薇凤。
病榻上,俞薇凤听着太监总官陈德以尖细的声音传完圣旨,久久没有反应。
“娘娘,请上路!”
俞薇凤颤抖着转过头,盯着黄金打造的酒杯,咬牙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众人一愣,纷纷唏嘘。
陈德摇头,“娘娘,这容不得你不信!”
暮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娘娘,奴婢对不起你,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出卖娘娘的,是奴婢该死!娘娘宫中的木人,巫器都是我偷偷放的,是皇上要我这么做!皇上说,要是我不做,就要杀我全家,我一时害怕,才答应的!娘娘,该死的是奴婢才对,是奴婢害了您啊!”
恍惚地看着额头磕出血丝的暮烟,她不知人间何世。
她在说什么?什么陷害?她为什么一句也听不懂?暮烟,这个和她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女孩,怎么会陷害她?
“娘娘,请上路!”
“不!”一手挥来,差点扫到金杯,陈德机敏地朝后一躲,安然无恙,俞薇凤却因用力过度摔下床来,额头磕上床脚,发丝纷乱,鲜红的血顺额流下。
“娘娘!”暮烟惨叫着去扶,却被她挥开。
“你们都在骗我!皇上不会要我死的!不会的!”额上的血,口中的血,交织晕红了浅色的单衣,“我是他的妻子,妻子啊!他怎么会杀我,绝对不会!你们都在骗我!我绝对不信!”
狼狈地撑起身子,她跌跌撞撞向门外冲去,“我要见皇上,我要见我的夫君!你们放开我!我命令你们放开我!”
两名小太监死死拉住俞薇凤,在陈德的指示下,把她按回床上。
“恭送娘娘上路!”
尖利刺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唇边抵着冰凉的死亡。隐约透进屋的火光,在金色的酒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彩。
俞薇凤垂死挣扎,痛苦在胸中疯狂炸裂。
暗红的液体滑入唇中,像急来的暴雨凶猛地滑入喉咙,不可抑制。
眼前幻化出大婚那日,她与他绕臂喝下交杯酒的刹那,又辣又甜的酒,像爱的感觉,痛苦而甜蜜。
可今天这酒,却多了份凄楚。
她一直在努力,努力做着他爱她的美梦,努力去相信他,努力地学会隐忍和强颜欢笑,可到头来,他却连做梦都不允许。
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结果回报她坚持了九年的爱?为什么要在他们之间横上太多的功利之物?她只是想好好爱他,无关乎外在的一切,只是灵魂与灵魂的对话,像寻常夫妻那样相濡已沫。他不是万乘之尊吗,为什么连这样平凡的东西都给不了她,给不了他的妻?
是不爱吧!
他不爱她!所以,注定牺牲她!
唇边盛开的红花颤抖着开出凄绝的笑,一朵一朵,如日绚烂。
天嘉二十三年秋,十五岁的俞薇凤因巫蛊之罪赐死于冷宫。她的死,为俞氏一族的败落划下彻底的句号,却也为明华王朝的覆灭吹响了号角。
当晚,冷宫起了场无名大火,烧死数名守灵的丫鬟。连俞薇凤的遗体也未能幸免,葬于火海。
两年后,即天嘉二十五年,青国临阵易帅,新上任的将军一改从前的议和软风,以锐不可挡之势冲破国境,直指黄国首都金轮城。失去威远将军俞御风的黄国军队在青军猛虎下山般凌厉的攻势下溃不成军,主帅潘富不战而降,连开数座城门邀青军入关。至此,黄国大部分将领纷纷降青,青国军队长驱直入,不到数月,便攻入京城。元恪连忙召集众臣商议,决定南逃避难。不料,出发前夜,青军竟突然出现在金轮宫内,原来潘妃见黄国大势已去,竟私通敌国君主,里应外合,欲生擒元恪。
震惊中,元恪在一队禁军誓死护卫下杀出皇宫,逃往西边国境。然而青军早有准备,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禁军护主全数战死,混乱中却失去了元恪的下落。
至此,明华王朝覆灭。青成帝撇下自然条件恶劣的皇都,迁都金轮城,修建宫殿,命人修撰史书,同时,派出多名大将,前往西方,欲一举捣破明华王朝屯留西方的最后兵力,一统青黄两国疆土,顺便抵御北方蠢蠢欲动的黑国。
乱世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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