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急来的夜风撞开,吱呀作响。
清明揉着惺忪的睡眼,反射性地跳下床,关门。
门外冷月如爽,月光下影影绰绰地晃着树影婆娑。
突然,月光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挡住撒在清明身上的月光。
清明吓了一跳,睡意尽失。
“你家主人呢?”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清明看清了来人,顺口答道:“老地方。”
“谢了。”话音未落,人已无踪。
清明无奈地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继续补眠,早已习惯了这人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无论什么时候来,这里的风都凌冽地叫人吃不消,那女人能在这鬼地方一住就是十五年,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
男子心里不住嘀咕,却始终不敢说出口。毕竟,要让她活过来,还得靠这个老妖怪。
胡思乱想之际,脚步已到了寒潭边。月光下,那艳红的身影还是教他心房狠颤。
多少次了,还是会认错!
“又是你!”听见脚步声回头,红衣女子眼中仿佛下着霜雪。
男子苦笑,“你明知道只有我会来,还问。”
“我之所以把这里叫莫归谷,就是希望你这种人永远莫要归来!”女子冷然回答,不留丝毫情面。
男子晓她脾气,无奈地撇撇嘴,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她手中。
“这是最后一颗天珠,你现在可以救她了吧?”
女子不接,盯着男人手中的布包半晌,眼光逐渐升到他面上,对上他的双眸。
“你花这么多心思让我救醒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男子猛地一颤,眼神复杂。
女子冷笑,“你已经杀了她一次,还想再杀第二次吗?你就这么恨她?”
几乎是反射性地,“不是”二字几乎脱口而出,可字到唇边却硬生生地止住。
他能不恨她吗?
她杀了所有他关怀的人,甚至连他都不放过。
而他,也害得她一无所有。
这样的仇恨,即使是十五年的风霜也未必能洗尽。
可是,既然恨之入骨,她的死又为何让他始终放不下,始终记得?
他历尽十五年的沧桑,只为了能让她醒来。
醒来之后,是继续恨还是忘记,他没想过,他只是固执地,期盼地,单纯地想再看一次她的笑颜。
“寂……寂雨……”
黑夜中幽然飘出一个极虚弱的声音,像惨白的月光化入喉咙,吐出细微的声响。
潭边二人齐唰唰地回头。
冷月下,桃树后,那抹白如月光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身影让潭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阵心痛。
杀气骤起,未等曲寂雨反应过来,身边的男子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泛着银光的宝剑直指那如幻似梦的人影。
“住手,元恪!”曲寂雨吓得心提到嗓子眼。
“啊”的一声,人影摔倒在地,元恪的剑硬生生地顿在她喉前,一纸之隔。
曲寂雨仿佛在那一刹那看到血光四溅,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一站一坐两人,就这样僵持。曲寂雨立在一边,焦急却不敢轻举妄动。
四目相对,女子的眼神亮了下,转瞬又黯淡下去。从他的脸到手到指在喉间的利剑,缓缓下移,波澜不惊。
元恪感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连灵魂都在颤抖。
她醒了!
她终于醒了!
可这满胸的郁结之感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下不了手?
他曾不止一次想象过,一旦她醒来,他定会再次用剑穿透她的胸膛,让她为曾经满手的血腥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为什么梦想成真时,他竟怎么也下不了手?
看她明如秋水的双眸,微微颤动的睫毛,上下起伏的胸膛,心中竟燃起一把莫名的火。
他该恨她,该恨她的啊!
终于,她的视线又回到他脸上,眼神去是他极度陌生的。
“请……请问……你是谁?”
他狠狠一颤,剑锋划破肌肤,淡红色的血水顿时涌出。
曲寂雨急吼着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元恪,从袖中抓出一个小瓶,倒出药粉闪电般地捂上她的伤口。
“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她现在的身子弱到什么程度,就是针尖刺的伤也足以要她的命!早知道你没人性,没想到你真下的了手!”
说着,泪水落了下来。
元恪被她突然一推,踉跄地后退几步,又听她如此之说,满身的杀气顿时全数泄去,有些慌张的,不安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
她依旧看着他,淡淡的,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突然,她又幽幽问道:“你是谁?”
这次,他算听清了,顿时火冒三丈,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一把铅住女子的双臂,咆哮道:“你问我是谁,你竟敢问我是谁!”
女子吓懵了。眼泪哗哗而落,拼命想挣脱他的钳制。
他突然发现,她拼命挥舞的,只有右手,而左肩以下的部分连带整个左手都仿佛并不存在。
当头一盆冷水,泼得他僵住所有动作。
曲寂雨趁机抢回女子,护在怀中,声音冰冷带刺,“你不用惊讶,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她的左手,也完全废了!”
“废、废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不医好她!”
“你以为我什么都能做到吗?”她也不甘示弱地吼道:“十五年前你那一剑几乎把她砍成两半,如今她能活过来,简直就是奇迹!废一只左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元恪如坠冰窟。
他以为,只要她醒过来,一切就可以继续。却没想到,延续了十五年的爱恨纠缠被他十五年前的一剑和她十五年后的一句“你是谁”埋葬地一干二净。
从她坠入寒潭的那一刻起,就把一切都留在了过去。不似他,仍是死缠烂打地不愿放下。
元恪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自胸腔中被抽走,抽空,只剩下一具空壳,在这寒风中渐渐冷却成冰。
额头猛地暴出一点疼痛。
回过神,看见她握着土块,惊恐而戒备地瞪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
“幼薇,你干什么!”
没想到她会用土块砸他,曲寂雨又惊又怒。
“他欺负我,他不是好人!”她纠结着眉头,撇着嘴,委屈地像个小孩,“我要他走,不要他留在这!”
元恪心中一阵刺痛,不自觉又捏紧了拳头。
曲寂雨察觉空气的骤变,紧紧抱住鱼幼薇,深怕他再来伤害。
看着眼前两名女子,一个警戒带恨,一个厌恶带怕,他只觉心头的火滋滋高涨,几欲破胸而出。
连风都害怕地停止了。
潭边一阵诡秘的安静。
终于,在鱼幼薇几乎受不住这窒息感,差点昏倒的前一刻,元恪一转身,离开了寒潭。
几乎是同时的,鱼幼薇身子一软,溢出一口血,昏死在曲寂雨怀中。曲寂雨用力一咬唇,没让自己的惊呼声唤回元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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