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躲在小树林,

作者: 大头牛奶 | 来源:发表于2018-08-27 13:41 被阅读107次

            你为什么不跑,

      那你为什么不跑,

      我嘛,我在村子后面的小树林,流浪两三天,白天不敢出来,怕被抓,晚上,也不敢出来,太黑,饿怕了,

      我也是,跑什么,到哪都是人,是人,想的做的,差不多,不是杀,就是养,养肥了再杀,他们爱抓就抓,爱杀便杀,净折腾,

            老板对你好不好,干嘛把你送人,

      也不是送,是卖人情吧,

      之前,你不说,是把你送人嘛,怎么又说不是,

      前天,走累了,懒得说,我跟老板四五年了,走邻窜里,知道的,可比后边这个愣头青,多多了,

      这人,是你老板的儿子吗,

      算不上,徒弟吧,老板教他,PP小童拳,让他帮忙养猪,现在都25了,还没对象,

      那你有对象吗,长什么样,

        我不一样,我见过,合作过的异性多,工作和生活,向来分得开,目前为止,只能说,我印象比较深的,还是一年前,土口村洪大爷家的小黄,年初我们又见过一次,她消瘦不少,

      其它呢,你都没动过心吗,

      动什么心,我忙得很,个个都动心,哪里受得了,早心梗了,

        到C村总共90公里,走三天,才38公里,这路线是早定的,村少山多,路偏,六点多,进这山谷前,太阳没下山,没走几步路,让山挡住,天色一暗,前面的两头猪,开始磨磨蹭蹭,边挪身子边嚼舌根,今天只能这样,小明想,得先找地方落脚,天真暗下来,很麻烦,

      师傅有什么事瞒着他,不然不会这么急,家里五头猪,四头菜猪没二百五,就着急卖村口李屠户,连他最宝贝的公猪,摇钱树,也准备送给远远的,几不来往的亲戚,没那么简单,虽然师傅口里说,自己左脚大拇指长个鸡眼,一走远路就疼,不能跟过来,那几天,小明也确实看师傅熬草药,自制鸡眼膏,往脚拇指抹,现在越想越想不对劲,时间太巧,而且好几次,药膏涂的像是右脚,

      临行前,师傅把自己用好几年的苹果4给小明,换走小明的诺基亚105,小明问,要不要换卡,师傅,长长叹口气,这世界,孤零零的,就你和我,还有谁知道我们俩,换与不换,有区别么,

    小明鼻头一酸,自己25,师傅65,十年来,相依为命,养家糊口全靠一年养几头白条猪,往年两三个村,公猪仅一头,在家闲坐,就有村民来请牵猪公,到家拿烟端饭,好不恭敬,这两年,越来越不行,牵公猪,早出晚归,挨家挨户吆喝,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挣点散钱,

          配种,配种,谁家母猪要配种,

    几十年不变的叫卖词,如今叫卖声大点,还不时会有不明事理的人,出来骂大街,骂久骂钝了,师傅慢慢都有点唤不出口,年初才改成,生仔,生仔,谁家母猪要生仔,哎,配种就配种,生仔就生仔,是两码事,猪没变,事没变,变坏的是人心,这门手艺,师傅对谁都守口如瓶,连小明,也只得了套小童拳,

      你把童拳十式,背一遍,

      七星一月,叶下摘花,顺手牵羊,挎肩提篮,拦腰截抱,摘心小捶,霸王甩鞭,小鬼推磨,蹬扑双叫,翻江倒海,

      好,走一轮,

      小明,注意到,师傅说这话时,有点哽咽,按往常,小明,先扎马步,热身准备,第一式,七星一月,身子舞动起来,行云流水,十年如一日,这十式,对小明来说,如喝水,呼吸,感冒,尿尿,早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行拳间,小明用眼角不住的瞄,今年,师傅一下子老了,更老了,苹果4都传给他,就是明证,拳走一半,师傅转身,进屋去了,

      小明见半山腰间有棚子,便提鞭,催猪上山,棚子半倒,只容一张床,小明从小粉红身上背的挎包里,整出两条笔粗的棕绳,打两个活动结,套在小黑和小粉红颈脖上,绳的一头系在旁边的小树,开始整理棚子,

      搞什么,他以为我们是狗吗,脖子套狗圈,

      别理他,他几年没出过远门,估计肚子饿昏了,反正他得先帮我们整些吃的,

      那你说,老板要把我们送给谁,

      是我,不是我们,你是前天,才路上捡来的,不一样,

      那你说,老板会把你送给谁,

      我本来不知道,不过听这小子,说是C村,我能猜出大概,是他一个老情人,

          老情人,不可能吧,90公里,多远的地,太扯了,

      前几年,我给U村张寡妇家的小丽配种,晚上听老板向张寡妇诉衷肠,老板原是C村人,四十年前,和C村一拳师家的独生女有一腿,私奔没成,村子待不下去,跑路出来,一直不敢回村,

            那现在,就是要把你送给那个拳师吗,图啥,

      四十年,拳师早死了,现在,是他女儿当家,私奔没成,名声差,三十好几,才勉强招个外乡人入赘,没两年,被她打跑了,无儿无女,终身不嫁,

      不正好,如今老板带上你,衣锦还乡,再续前缘,

      怕呀,说到底,还是老板误人家,现在六十好几,孤家寡人,都老姑婆了,心理扭曲,

      哎呦,如今送你过去,还不把你千刀万剐,炸蒸煎煮无所不用其极,想想都害怕,

      我不打紧,生是老板的猪,死是老板的肉,除非他拿我卖了换钱,不然,是生是死,我都是他的,煮的炖的,都一样,

      我怎么办,我跟你们老板没啥关系,就路上撞见,随路而行,总不至于,苦大仇深,带这么大的怨念把我也宰了,

      你还年轻,二胎了吧,依我看,你还能活个两三年,如果那女魔头,还有点人性的话,作为公猪,我也还能用个两年,

      百里赴约,被杀了当肉丸香肠固然可惜,但想想,到哪里不是被宰了当肉丸香肠,区别只是被谁吃,谁吃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还是活得比较明白的,不一定,她孤家寡人,估计不着急拿我们换钱,如果家里有猪圈而且够大的话,我们还能当个伴,

      那最好,我至少还得生个四胎,才算圆满,生命有价值,时间流水,白驹过隙,总得有点追求,

      到时,我也能帮上忙,工作,不断的工作,用无限的工作填满我的身心,才能证明我还活着,我思故我在,不靠谱,

      小明地上找根木棍,撑起木棚下榻的一角,到山底下,摘了满满一怀的包菜叶,红地瓜,急急跑上来,往猪头一扔,又下去了,原来山脚有条小溪,可以洗个冷水澡,洗完澡,小明,湿衣湿裤上山,挖个坑,铺点菜叶,把衣服裤子脱下来,拧干,拧出来的水,引坑里,小黑和小粉红,啾啾啾,喝个没完,

        小明把衣服晾树丫上,用脚理出块一米见方的平地,走一轮,小童拳,练完枯坐在地,四周一片黑沉一片静寂,只有顶上的夜空,颜色稍浅,波浪状圆圆的一周,往山谷顶上扣,有点像菠萝头,有那么一瞬间,小明远望环山,突然觉得离家万里,甚是想念,就钻进木棚,睡觉去了,

            小黑,那个人,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我早点注意到了,天没亮,你浑身白,他们现在只注意到你,

      哎,肯定是看中我的肉,准备抓我回去杀了吃,这些贱人,就不能有点新意,然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块肉,

      没事,他一个人,整不出啥动静,等会他近一点,我突然站起,保管吓得屁滚尿流,

      来了,来了,差不多就现在,

      我看着呢,嗷,噜噜,嗷,

      哈哈哈,他吓得不轻呀,都滚下山了,

      哈哈哈,我这身子,五六百斤,浑身黑棕,谁能不怕,

      小明皱着眉头从木棚里出来,才五点多,这么早就有人来,昨晚摘的那些地瓜菜叶,被两头猪拱得满地是,得尽快离开这里,小明解了绳套,又拿起木鞭,驱赶两头猪往山下走,刚到山脚,远远看见两老头,三小伙,荷锄带棒,往这边跑,小明料想走不掉,就站立在猪屁股后头,

      五人一到,怒怼小明,叽里呱啦,一通乱叫,见小明一脸茫然无惧,猜出七八分,其中一个寸头小伙,复用木棒指着小明,

      你一外乡人,干嘛带两头猪来偷吃我家的菜,

      我牵这两头猪往B镇C村,天黑歇脚,没注意这菜地是有人家的,

      鬼扯,哪一块空地野地没人照看,会长出包菜地瓜,

      小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怪自己嘴笨,出口不慎,让人抓了把柄,就不再回话,

      见小明理屈,另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和两老头商议一番,接着说,

      赔个二百吧,这两垄的地瓜,包菜都让猪给拱了,难有收成,

      我没钱,

      没现金,微信支付宝转账也行,

      三个小伙子笑了起来,

      小明又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没,钱,

      没钱,你不是有两头猪嘛,那头小的留下来也行,

      小明懒得说话,拿起木鞭,指向三个小伙,目若饥鹰,双眼如剑,示意他们让开,虽然只有一米七出头,但长年练拳,虎背熊腰,浑身是气,不怒而威,小伙子甚为忌惮,

            木鞭一落,两头猪驱步前行,小伙回避,让出一条道,一老头抡起锄头就想往猪身上砸,但终究没敢动手,五六百斤的棕红公猪,体大如牛,嘴边的獠牙,近看更瘆人,一刮一蹭,皮开肉绽,肚皮开花,不开玩笑,

      小明就站在两猪之间,目不斜视,在他眼里,路边这五人,如草是树,如桌是椅,不值一提,习武之人独有的气质,自信,从内而外蒸腾,似水浇热铁,螃蟹入锅,湖堰决堤,大坝泄洪,凭自己身上功夫,打这五人,就跟碾破,五条胀气的保险套一样轻松,只是,毕竟是偷菜,理亏在先,所以他努力的克制自己,

      所以,小明一直没出拳吗,他们一砸棒,我就往小树林跑,都没看全,

      没有,小明一直没出拳,后面,他被三个小伙压在身下,

      搞什么,被打得鼻青脸肿,我看连后小腿都淤青得厉害,现在走起路来,一拐一拐,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埋头握拳,可能是三个人,实在太重了,起不来,

      那后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打,打死人吧,

      后来,两个老头翻小明的挎包,发现一台苹果4,还有一个充电宝,

      刚好抵二百吗,

      小伙子说,二手苹果4,一百五,充电宝,三十,挎包二十,刚好二百,老头子,骂骂咧咧的,说不值这么多,但挎包里,翻来翻去,除了几包方便面,T恤短裤,也没东西,

      还好,总算还有点东西,

      本来另一个老头是想抓你抵债的,但你跑没影了,

      我一直躲小树林里,没敢出声,听小明惨叫,撕心裂肺,我哪敢探头出来,

        这是第十天了吧,没了手机,在小明的世界里,如今时间就只有白天黑夜,整个人也随和许多,见人就追,东问西问,据说,隔壁村就是C村了,C村李拳师家,

      一路走来,还算顺利,这地方的农民大抵亲切热情,讨点吃喝,不在话下,有些大娘,见小明年纪轻轻,敦厚老实,衣衫不整,形色匆匆,身边还带两头猪,就知道,是个有故事的人,亡命之徒,也愿意行个便,让他就近,在院子,在屋檐下,躲雨栖身,借个宿,

      除了,漏斗山那一架,这件事,其实也就六个人和两头猪知道详情,小明不会再提,两头猪不说人话,而那五个人巴不得,添油加醋,说给他们认识的每一个人知道,向他们炫耀,只是后来,连他们都发现这里边,有个问题,找不到小明,那一村,那一带,根本找不到小明这样一个人,

        他们天花乱缀,妙语如珠,c说完,d都觉得有点扯,没想到,d自己一开口比c还浮夸,a和b蒙了,为当初没给自己多加戏,深深自责,然而一轮后,他们发现,拳都挥空了,找不到一个收这个故事的大木桶,这有点像,世界上有一种鸟,它没有脚,一生不停的飞呀飞,飞在风里,止不住的扇翅膀,这得多累,毕竟,他们只是脚踏实地种地的农民,不能一直飞,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出手,那一役后,小明一闭眼,总觉得有人一直问自己问题,有一晚,他只用三式,就把那五个农民打得满地打滚,丢盔弃甲,除了,方天戟,屠龙刀,还留下来一辆马车,人坐上去,猪拉着走,正舒坦,

      到李拳师家,刚好太阳西落,凭经验,这个时间点,应该开始准备晚饭了,李拳师家占地大,很气派,只是红砖墙瓦片顶,和周围动则五六层的框架高楼显得格格不入,屋外的大院晒了一片淡黄色的地瓜签,怕两头猪乱跑,小明把猪拴在大门旁的电线杆,

      小明入大门,叫唤了半天也没人应,刚想进屋,从大门口,风尘仆仆的进了个胖大娘,看步态,看肩膀,看眼神,小明马上判断出,这是师傅说的,李拳师,大娘见门口拴两头猪,大院里有个年轻人探头探脑,赶紧从邻居家跑回来看究竟,

      这个就是你说的,李独生女吗,也忒老,忒胖了吧,

      胖是人家自由,四十年了,能不老吗,我看她健步如飞,矫健得很,

      刚才我瞧见院子最内侧有个猪圈,空着,

      我也瞧见了,还大,住里面,肯定比老板家舒坦,

      你说,他们会不会让我们俩住一起,

      应该不会吧,公猪,母猪,现在都得分开住,

      那你想不想和我住一起,

      能一起肯定是一起的,总比一个人住强,

            你说谁,

            蔡大头,是我师傅,

      那个挨千刀的死骗子,他让你来做什么,

      他让我把那头公猪,送给你,母猪是我路上捡的,我还得带回去,

      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脚痛,走远路不方便,

        脚痛,他是怕我吧,你回去跟他说,不要再打电话,他老屋已经被村里收回去了,回村也没地住,他都跑路四十年了,六五了吧,再熬个十年,日子也到头啦,还回来做什么,

      这里是他故乡,您是她唯一的亲人,他想落叶归根,

      亲人,我被他害得够惨的,别说了,猪我留下来,是他欠我的,赶进来,你人回去吧,

      现在晚了,我身上没钱,这边吃个晚饭行不,

      你叫什么名字,

      蔡小明,师傅帮我取的,

      好吧,我可只有地瓜粥招待你,

            有得吃就成,那两头猪,我一起赶进来,关一起,明天一大早,我赶母猪回去,

      好啦,好啦,

      吃过晚饭,大娘拿了些地瓜签,地瓜叶,到猪圈喂猪,月色皎洁,两头猪在月光下,和这矮矮的猪圈一比,庞然大物般,显得很奇特,大娘越看越满意,直夸这公猪强壮,体型好,自己养了一辈子的猪,还没见过这样好的,蔡大头,总算干了点正事,母猪也不错,就是小了点,估计以后生不了多少仔,

      这老太婆,懂什么,我前两胎,都是十几个仔的,就会胡扯,

      终于,又回家了,一个新家,以后有吃不完的地瓜签,哈哈哈,

      不能留这里,我能跟小明回去吗,

      别回去了,晚上找个空,我帮你出圈,回去也是卖给李屠户,

      哎,本来想一起,过几年安稳的日子,现在又得到处漂了,还不知道下个主,好不好,

       这院子,地板是用青条石排成的,煞有介事,很庄严,月光下,有点泛青,小明坐在屋檐的石阶上,屁股冰冰凉凉,神清气爽,大娘正心满意足的喂两头猪,地瓜签已经被拢成一堆,盖上白塑料袋,围墙一米多高,无遮无挡,不远处的几户邻居,星星火火,屋外院里,大人枯坐闲谈,孩童嘻闹,叫骂声,此起彼伏,一派生活气,哎,师傅一辈子盼的,就是这种日子吧,

      小明站起身,苏苏筋骨,默念起,童拳十式,

      七星一月,叶下摘花,顺手牵羊,挎肩提篮,拦腰截抱,摘心小捶,霸王甩鞭,小鬼推磨,蹬扑双叫,翻江倒海,

      一招一式,慢慢的打起来,全然没注意到,一旁李大娘的表情,如果,当时天没黑,又或者,院子里,有盏几百瓦的白炽灯,不小心被打亮,黄灯不行,看不出来,小明,小黑和小粉红就能看到,此时,李大娘的脸,如喝过烈酒,面红耳赤,

      四十年过去了,七星一月,叶下摘花,的往事,蔡大头原来一直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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