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日薄云酽。
流波山阴有月桂林焉,大片大片恍若青金碧绿的海洋,其馥郁之香终年不散。
时值暮春,桂花大小如米,但香气仍然浮动得厉害。
德音双颊微醺,边走边饮酒。她看着一棵金黄月桂,突然玩心四起,抓住树干便是摇晃起来。
桂花如雨而落,公主大笑,声动一林。
“喂,你打扰到吾了。”
突然,一道冷如冰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德音回头四顾,未见人,“谁在说话?”
“吾。”
不远处,一缁衣男子独卧月桂花中,其披头散发,面白如玉。
他身上落了几朵嫩黄桂花,馥雅的香气蛊惑而迷人。见德音终于看到自己,男子啧了一声,继而翻身跃下桂树,径直朝前者走来。
他嘴叼桂枝,很不正经地半披着一件黑狼裘大氅,高高瘦瘦,弱不胜衣。
这人直视着德音,眉目如刀:“吾说,你,打搅到吾的清净了。”
“你谁呀?这么拽的么?”德音冷哼一声,“这片月桂林是你家的?”
男子冷笑:“秦魈,吾的名字。”
这两个字德音并不陌生。刚才宴会上劳霄九宸牵挂的就是他吧,那个胖子口中桀骜不驯的小霸王。
现在看来,倒真的颇为霸道呢。
胖子说此人“貌丑羸弱,丢尽了雷泽儿郎的脸面”,眼前看这人高高瘦瘦,估摸着有九尺之高,若按雷泽标准,确实算不上威仪的郎君。
至于“貌丑”之说,但见这人五官凌厉,瘦骨嶙峋,也算不得相貌堂堂。若脸再圆润些,或许面目不至于如此教人不顺眼。
小公主觉得,与其一比,还是叶归梦样貌实属上等。
见德音半天没说话,眼珠子倒是骨碌乱转,秦魈眼眸半眯,“给你十数时间,出去。”
“你可知我名讳?”
“什么?”
“德音,识否?”
“你打扰吾了,出去!”
德音想用公主身份压他,但这人丝毫无惧。说着手腕一转,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便已被抓握在手。
见此,德音那个暴脾气也压不住了,她唤出银剑怒道:“既然无人教你礼数,那就劳驾我了!”
秦魈也不多说废话,手臂一动,“嗤”一声剑出鞘音起,一道白光突兀大亮。
那不是一道光,是秦魈的剑气,黑铁鎏金的海王剑。
一言不合,两人就要打起来,剑拔弩张之际,一人匆匆而来。
就是之前与德音对话的胖子。这时候德音才知道,胖子名高辛,乃霄九宸干妹妹的儿子,也就是其干外甥。
他面对两尊小祖宗有些无奈:“二位,请住手吧!”
德音怒视着秦魈,俏脸冰寒,“这家伙太霸道,居然嫌我扰他清净,这月桂林是他一人的不成?!”
“你吵到吾了。”
秦魈收剑入鞘,转而抱臂道。
“师哥,与女孩子动手可是很失礼的,”高辛客客气气地说。这话倒叫德音吃了一惊,这混蛋人不咋地,地位倒挺高。
秦魈是霄九宸门下第二大弟子,高辛虽是后者干外甥,但跟着叫一声“师哥”,这家伙也受得起。
闻言,秦魈偏头不理睬。
“难得德音殿下来我们流波山,我们应当尽地主之谊,哪有拔剑一说。纵然是公主不对,扰了您清静,我替她向您道个歉,此事权且罢休,如何?”
高辛一边抹着汗,一边好说歹说。
“成天啰啰嗦嗦的,烦死了!”秦魈不耐烦了,丢下一句话,便是直接甩袂而去。
他一走,德音有点不高兴,这流波山上有这么个不讲理的家伙,霄九宸就不管管么?
高辛撇撇嘴,与之前低眉顺眼的样子判若两人:“这家伙仗着舅公偏爱,从不把人放在眼里。我流波山上下几百号人,对这恶人是能躲就躲,他名声太坏。”
对此德音觉得难以理解,雷帝素来清明,嫉恶如仇,对这秦魈居然如此放纵,实在不像他风格。
高辛说秦魈自小跟着霄九宸,如今后者整九百八十九岁,亦跟了九百八十九年,怕是已经当做儿徒看待。
闻此,德音对这人愈发不喜。恃宠而骄,早晚会栽跟头。
咱的小公主一直养在汜天城中,如今来到流波山,四下觉得好奇,于是派人告诉雷王,要在此地长住几日,雷王遂答应了。
山上有霄九宸三十二名嫡系弟子,但有些弟子会下山办事,所以其实只有十几名常驻。弟子中仅一女,但此女经常外出,平常看不到人,所以德音在此亦无女伴。
霄九宸给德音安排的灌花小院位置实在妙极,院前月桂繁茂,院后泉水淙淙,朝云暮月,倒也快活。
在月桂林更深处,是秦魈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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