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中考

那一年的中考

6月里的一天早上，看到学校门口有警察在忙着疏通车辆，方知一年一度的中考又来了，这陡然让我想起多年前自己的中考经历来。

那是一个不太热的时候。

麦子刚刚进仓，人们已经将麦茬地深翻打垄，挑水栽红薯。水桶在地头的河沟里灌满水，然后扯上沟坎上的灌木叶丛，铺将在水面上。

那是一个周日的早上。我娘一次次将两桶水颤巍巍地挑进地里，我跟在后面摆秧。

太阳一杆子高了，我回了家，简单收拾了东西骑车去镇上，去我的中学，和老师同学们一道平生第一次坐公共汽车到市里，准备参加第二天的中考。

我们初三（3）班的同学，都聚在校门口等车。我看见所有人都没带书，只带了考试的用具，大家欢乐而兴奋地交谈着，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欣喜而期盼的神色，仿佛是要出一趟远门的旅行。

突然我逮眼看到我娘正从一个拉粮食的拖拉机上弯腰下来，满面尘土，冲我招招手。她一把拉我进了最近的一家衣服店，风风火火地让我选一套50块钱的白色连衣裙，一双30块钱的紫色凉鞋，临走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好好考”就又匆忙弯腰爬上那人家拉粮食的拖拉机，走了，满面尘土。

我娘是凑巧坐村里人家卖粮食的拖拉机来给我买新裙子的，她心里一定觉得去城里考试得穿新裙子吧，那么匆忙是赶时间回家挑水载红薯呢。可是那几年里，有时候家里机面的2块钱她都舍不得花，她哪里一下子就给我花了这80块钱！

我把新裙子新凉鞋放进包里，既欢喜又忐忑。

车子刚出我们的镇子，我大概就迷路了，一看车窗外不知道哪是东南西北了，问了我身边的同学，也有的和我一样。因为出了镇子那是一条东北走向的斜路，而我们从出生到长那么大村子里到镇上所有路都是正的，要么正南北，要么正东西，没有斜的，日日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

大汽车一车把我们拉到一个宾馆，我下车抬头看了看，门口横着几个大字“军人接待站”，我们进了房间，里面靠墙的两边各放两张床，就是四张床，四个女生住一屋。

考试第一天，在宾馆吃的早饭。真是新奇，一桌人围着一个大圆桌吃油条喝稀饭。吃完饭老师带着我们去考场。

泥土里长大的一群孩子，面对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不免手心出汗，几个女孩子手拉手着一起过。

那几日里，和同学们一起过马路一起进考场，一起出考场一起回宾馆，一起吃中饭晚饭，吃完饭一起去水房洗衣服，每个房间里都电风扇呢，衣服洗好拧干净了一夜到天亮就干了，真是好啊。所以那两天我都是穿的那件白色的漂亮连衣裙，心情美美的。

考完了，我们又都开开心心地被大汽车拉回了家。

过了一些日子，到了领成绩单的那天。我一早起来从家往学校去。

那天下了大雨，我推我的大自行车，走过一段泥泞的小路。中间穿过一个村庄，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一群人在村口立着议论什么事“今年俺们镇就考两个省重点高中，一个张许村的男生，一个是姓左的女生。”众人都唏嘘，说这个姓左的女孩子真了不起。

心里美了一下子，觉得毕业班姓左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一进校园便听到到处都在谈论此事，就是我，考上省重高点高中了。一时间喜悦充满了心头，不知与谁人言说。

那个夏天，该是我度过的最喜悦的夏天了。

树叶开始变黄，打着转地往下飘落的时候，秋天就来了，我这个在乡亲们眼里了不起的女孩子就进城去读我考上的那个省重点高中去了，

后话：关于中考，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细节。临近考试前两周的一天傍晚，我们的班主任，一个短头的年轻女老师突然让教室里所有的男孩子都出去，留下所有的女孩子。老师问考试那两天可有要来例假的，她带我们去买药，提前让当月的例假来，以免赶上考试那两天生理期身体状况不好而影响发挥。

女生们，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但老师语重心长，我们也就坦然地交代了。摊上日子的都吃了药提前来了，考试时便无了半点后患。

那一年，我们班女生都发挥很好。

这么许多年过去了，那年班里的每个女孩子，想起中考一定都如我一样，对老师带我们去买药那个事记忆犹新感慨万千吧。因为在那个年代里，关心女孩子月事的可只有妈妈啊，而我们的妈妈们日日出没在田野深处、泥土之间，她们是顾不了我们这个的。这个世界上，唯一顾得了我们那件事的人就是我们的短发班主任老师了。

当年初三（3）的姑娘们，回回忆起此事，心里都如我一样暖流如注吧，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