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结案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玄星竹总想起那天那个红衣公子喊他王爷的样子,那时的他好像很平静,平静到能够明晃晃的警告出声。
温从戈可太理智了,玄星竹甚至觉得,他退后的那一步,就足够彻彻底底将自己隔绝在生命之外。
再有本事又怎么样?能无时无刻站在他身边的终究不是他,他在此时此刻,竟然有些羡慕起那个江湖人来了。
莫易清看着玄星竹失神,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我们进去吧。”
玄星竹微微敛下目光,轻声应了一声儿。
房间内,血溅高墙,梁映尸首分离。
“没有打斗痕迹,机关很精巧…”梁夙皱了皱眉,“不过梁映这种人,真的会良心发现么?”
习思之看了他一眼,附和道:“好问题,仵作查过了吗?”
那是一道门轴机关,门动,机关起,一把利刃截断了梁映的脖颈。
梁夙指了指外面,摊手说道:“方才来现场,就被吓得跑出去吐了个昏天暗地,已经被衙役抬回去了。”
习思之:……
玄星竹:……
莫易清看了一眼尸体,微微皱了皱眉,蹲下身子查看,他拨开梁映衣襟,入目却是一片乌青,看样子像是在测试机关时留下来的,但实际上,更像是死前受过内伤造成的。
而这种手法,据莫易清所知,只有一个人会。
梁夙继续说道:“屋中箱子发现一具女人尸体,看痕迹,出自梁映之手。属下调查过这位姑娘,是个孤女,与梁映并不认识。梁映既然想自尽,又为何会再杀一个人?”
莫易清蓦然开口:“梁映既已认罪伏诛,也就没有必要查下去了。”
习思之不赞同道:“可若是他杀,杀害梁映的人,也该接受审判。”
“你脑子有事儿吗?若没有这个除掉梁映的人,你们追到死,也抓不到梁映。”莫易清站起身,拿着巾帕擦了擦手,“我再告诉你,江湖事,江湖了,江湖恩怨江湖消,别问,问就是不懂规矩。”
莫易清猜到了是谁出的手,不过他并不打算将其身份告知府衙,那毕竟是莫易清甘愿衣角绣上血刃图腾的原因之一。
玄星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冷声开口:“收尸,结案。”
习思之抿了抿唇,垂下头应了声儿是。
莫易清一下子想到,那个人也在风城,随手将巾帕丢在地上,看了一眼习思之,当即转身离开。玄星竹皱了皱眉,并未跟上去。
……
温从戈一觉睡至中午方起,他拍着身边儿的狼犬摸了摸其毛发,撑着起身洗漱,只觉嗓子干涩,咳了半晌,方才走到桌边儿坐下,倒了杯温水抿口。
他擦好血沁玉搁置在一旁,用红绳替换玉上挂绳,指尖穿绳编出一朵紧缠玉珠的花样。
素白指尖敛着红绳拉直,却不由又咳嗽两声,温从戈抬起手,捏捏脖颈皮肉,于绳尾打结,将血沁玉挂在尾端,拎绳瞧了瞧,将其收好。
温从戈执杯抿口水,转头看着端着托盘推门而来的云鹤,扯唇笑起来:“云鹤,怎么不叫我起来?”
呼吸时,温从戈只觉嗓间发痒,又轻咳了几声儿。
云鹤进门时顺手关了门,他将托盘放下:“主子,属下见您没醒便没叫您,这药温了几次了,您快喝了。玉娘那边给您炖了鸡汤,您补补。”
温从戈垂眸看着那碗汤药嘴角一抽,轻叹口气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他最不喜欢吃苦药汤子了。
云鹤从袖中摸出一袋糕点放在桌上:“主子可难得乖乖喝药,属下上午去买了糕点。”
温从戈肘抵桌面支头,掩唇打个哈欠,抬眼却对上云鹤笑颜,那笑意看着颇为荡漾,他微微挑眉开人玩笑:“怎么?这是碰上桃花儿了?”
云鹤懵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属下想你开心点。”
温从戈只觉身子乏然,吃了药却有些反胃,强打着精神,扯唇露出个笑来:“我没不开心。对了,汇泽去哪儿了?”
云鹤摸了摸鼻尖,回答道:“他不知道梁映的事,如今梅花开的正旺,玉娘正要采梅酿酒,魏公子听说你没醒,今儿一早就去郊外折梅花儿去了。”
温从戈点了点头,喝了口水去去嘴中苦味,拆开袋子拿了块儿红豆糕咬去了大半。
温从戈含糊不清的问道:“府衙的人去了梁映那里?”
“是,不过,书九忘记把屋中箱子里的尸体处理掉。”
“无碍,府衙不会闲的没事找麻烦。”温从戈托着下巴,“我记得,偏远一点的流民,快到了吧?”
“近日风城边城城门已有少数流民,不出三日…”云鹤无奈叹口气,随即补充道,“乌篱那边,尚还顺利。”
温从戈点了点头,捏着糕点塞进嘴里。
云鹤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对了,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属下瞧着您眼尾红的厉害。”
温从戈抬手摸摸眼尾,冲人摆了摆手,嚼嚼糕点咽下:“还好,就是有点儿乏,一会儿吃点儿东西便好。”
温从戈伏桌咳嗽几声,云鹤欲言又止,他只觉眼睛发干,轻轻眨了眨眼也不得缓解,只得抬手揉了揉。
温从戈疑惑问道:“怎么了?有话就说。跟我还藏着掖着?”
云鹤拉把凳子坐下来,四目相对,云鹤开口说道:“主子,您又为何一定要淌一淌这世俗的浑水?”
温从戈挑了挑眉,好笑的看着人,垂首顺了顺发丝:“你觉得我不该淌这浑水么?阿娘怀我们的时候中了毒,那药是要阿娘命的。阿姊常说,是我将毒吸收掉,保全了阿娘和阿姊。”
云鹤不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只是相较于温从戈的命来说,其他的,都要让步。
他当温从戈是兄长,更希望温从戈能一吐为快,而不是事事憋在心里。
温从戈抬首看了眼他,又怎会不知他的想法?
温从戈无奈叹了口气,语气轻快:“阿娘身子受损,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和阿姊谁也舍不得让她难过。可我出生的时候不会哭,稳婆都觉得没救了,虽是活下来了,可后来几次生病都差点儿没撑住,惹得阿娘哭了好多次。”
云鹤张了张嘴,安抚道:“主子,那不是你的错。”
“大概吧。”温从戈松开了指尖发丝,理理衣袖不着痕迹遮住腕间青紫,他自嘲一笑。“云鹤,那时候就连叶叔都说我,经脉极窄,是个庸人,不适合学武,即便学了,也不会有所成,便只教了我轻功。”
很显然,温从戈不是庸才,但要抛开这庸才之名,意味着温从戈要承受比常人更难承受的痛苦。
花煦昀是叶孤云的徒弟,因轻功奇高,江湖人称“鬼不觉”,但实际上,温从戈的轻功,比他还要出色。
云鹤看着他,他错过了温从戈的成长,在他的记忆里,温从戈一向无坚不摧,也无所不能。
可事实上,一个经脉极窄,就足够把一个习武之人的路彻底堵死。
温从戈伸手揪着云鹤领子,轻声开口:“可我不甘心,我是阿娘的儿子,是阿姊的阿弟,我生来就该是保护她们的人,可我谁也没能保得住。若是没有那些人…”
若是没有那些人,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千尘不会死,温墨煦和他不会亡命天涯,也不会因此流落雾孤山,从此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云鹤想安慰他,又不知怎么开口,就连此时此刻予他一个拥抱,都显几分苍白无力。
温从戈鼻尖酸涩,嗓子发干,明明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深吸口气,弯脊抵着云鹤肩膀闷笑出声。云鹤只觉那笑意落寞,那只是在极度压抑之下,强行让自己开心的行为罢了。
他笑够了,方才哑然开口:“云鹤,我虽无父辈教养,不知仁义道德,可我明白这世间本就是仇归仇,恩归恩。你以为我为什么活到现在?我可以死,但仇必须报。”
温从戈从来不在意告诉云鹤什么,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更像是朝夕与共的家人。
温从戈轻咳了咳,长出口气,松开手指直脊起身,拍了拍云鹤的肩膀,将情绪压了下去。
他说:“这浑水,我淌定了,即便以后要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虽死不惧往矣。”
云鹤微微仰头,唇微抿了一下,蓦然笑起来:“明白了,主子,属下会陪您的。”
温从戈不甚在意,转头唤了狼犬往门口走:“笑得傻里傻气的,走了,吃饭去。”
云鹤应了一声儿跟了上来,他先温从戈一步拉开房门,温从戈挑了挑眉,负手越过他往楼下走,却叫云鹤掺了手臂。
栀崖大堂,人满为患,有人高谈阔论,有人诗酒江湖,有人来去奔忙。
世间相逢如飞鸿踏雪来去匆匆,离多聚少本就是人生如常。
温从戈侧首迎上云鹤笑颜便也懒得训斥,低咳两声无奈轻叹。
也罢,活过今天再想明日。
……
梅林中,一身靛蓝色长衫的人摘了梅花放进筐中,花香染身,筐中堆了一大片梅花。
莫易清方到梅林,就看到那袖手摘花的人,只觉得背影莫名熟悉。
魏烬转身将一捧梅花丢进筐里,就看到了莫易清,视线一扫,便看到莫易清衣角的图腾,他微微蹙眉,指尖摸上腰际佩剑。
身为曾经旭暗的人,魏烬可太熟悉那图腾了,那一瞬间,他肌肉紧绷,指尖寸寸捏紧手中佩剑。
莫易清察觉到魏烬的敌意,疑惑的看他一眼:“这位…采花的?我们认识?”
不是冲着那小孩儿来的?魏烬暗松口气,嘴角一勾:“说笑,你我并不认识。”
他不可能亮明身份,也不可能拔刀相对,虽然温从戈除掉了一部分血刃的暗部,但还是跑了一个。
能在温从戈围困中逃掉,那个人一定是个有本事的,在这时候惊动血刃残余的人,并不是好事。
莫易清眯了眯眸,他确定自己眼熟这个人,但从哪里见过,他莫名有些含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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