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断章

作者：若水君之

「短篇小说」断章

【一】

月光溶溶，皎白如银河飞瀑倾泻而下，悬挂在树梢上，如梦似诗。

她静静地站在窗台上，准确地说，是有些痴。因为她的眼珠并不转动，只是发直地盯着那一轮白玉似的月亮，像是有什么心事没有说出。

以往，月亮的圆或缺，是寄托游子思念的。逍遥自在的诗仙李白，也没少借明月寄相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短短的几句话，让人们体会到其出门在外的离愁别绪。家人朋友相隔千里万里，只能借着明月，遥寄思念。这思念就如同一杯浓烈的酒，人们饮罢，不知是酒太辣还是情太苦，眼中只是常含泪水，与家人在一起的也不忍离别。

可是现在，年轻人逐渐适应快餐式的生活。任何事都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面前变换，谈情说爱时也往往是今天爱你，明天爱他，更别提这亘古不变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的常态，让他们觉得不管月亮变成什么样，日子都是不停地向前走的。

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已是秋凉了，天气已不允许她穿着单衣在窗台站这许久。她回转身，屋里明亮温暖的灯光正在迎接她。

如果是平时她必然大踏步走进室内，打开电视点播一个喜欢的电影。但她今天，却眉头微蹙，脚尖在原地漫无目的地划着圈，时而望向天空眼神呆滞，时而转身却犹豫不前。纠结好久之后，爆发似的喊了句“去他＊的人情！”

这句话在阳台上传播范围非常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有回音。

从前她在父母、老师眼里都是乖乖女，从小到大都不会骂人。但在论及“人情”二字时，她会极端爆发，什么难听的字眼都能说出来。

不是在她之前把作品发到粉丝群里时，一个十五六岁的零零后向她讲“人情世故课”，说这里面的人物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就像个傻子一样。

也不是因为之前总主编批评她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

而是她从小就因为这两个字备受煎熬。她是单亲家庭，母亲就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经常被人骗，她也因为没有心计，善良天真而被同学捉弄戏耍。这个命运，到长大了居然也不能够停止。中秋节，在一部分人来说就是送礼节，刚才在小闺蜜群里再次讨论起要送领导什么礼物的事情，搞得她不胜其烦。实在不想参与她们的讨论。

九点过后，楼下的麻将馆发出的稀里哗啦的声音，让她更加头痛。她觉得只有背诗才能够缓解她此时的悲伤情绪。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她刚刚读到这里，就发现，楼下正对着她的地方，刚好站着一个人，因他背对着自己，因此面相不是十分清晰。

她倒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可是他所处的位置，再加上自己刚才读的那句诗。这两个情景联系在一起，让她十分害怕。急急忙忙地奔向屋中，却发现原本安静的室内坐了一个人，手中还拿了一壶酒，就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喝。

刚才没有开窗也没有开门，那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过去不是一直想见我吗？该不会忘了我吧。石川星晏。”

她回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呼唤一声“莫非你是我一直想见的……断浪哥哥……你，你不是在平行世界吗？”

“你给我写了那么多信，我怎能不见你。”说着，他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一点都不觉得尴尬，那幅样子，倒像是熟悉此地。

【二】

那个人说得没错，她的名字叫石川星晏，是一名专业摄影工作者，但是因为对写作这个兼职的热爱都有些超出了正职，因此领导经常对她有意见。不过她也经常不听，回到家之后，就是在电脑上和断浪哥哥倾诉。

至于她的名字，听起来像日本名，实际上和日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家原本姓石，世代书香。在母亲和父亲上山采风时有了她，当时的天空，繁星眨眼，似在言笑晏晏。母亲本来想为她取名为“石星晏”后来和父亲商量后，还是把“川”字加上“石川星晏”这个名字，把他们想要纪念的一切都包含在了里面。但却让其他人，尤其是她的同学同事起了不小的误会。

如今，断浪哥哥就在眼前，还说不嫌弃她……

“你之所以不肯坐下一同饮酒，应该担心的，是欠人情的问题吧。”来人放下酒壶，那深深的一眼似乎能看进她心底。

她从未说出，可是此人偏偏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什么人，能比此人更可怕？

她来到这座城市，就是为了工作，得知公司不提供食宿之后，权衡了又权衡，在这个楼下就是歌厅和麻将馆的地方租下了房子，不为别的，只为便宜。而且这么热闹的地方，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安全问题。

在家乡的发小苏杰曾经想托关系给她找一个合租。但是被她婉言谢绝了。她说是她一个人习惯，其实来人完全猜对了，她只是不想欠苏杰人情而已。

“其实你完全不必如此，就像我当年在天下会，为了保护朋友，更多的是为了自保，我曾经自己一个人忍下了不少事情，可是到最后，反倒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坏人。这么多年。我更是觉得，人情世故这件事，虽然大家都不想接受，但是还必须要会。”他看着酒杯，残酒倒映出他轻晰的背影。他就这样，静悄悄地看着杯中的自己，像是许久未见，亦如同相见恨晚。虽然他当了多年坏人，可是他的眼神却比这世上，她见过的一些好人还要纯粹。

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神瞄向了挂在玄关的摄像机，她想把这罕见的一刻拍摄下来。然而，历经纠结之后，她还是没有这样做，可能对于他的来历还心有余悸吧

“你此次，是专为我而来？”星晏此刻完全是答非所问。

“一个如此希望拯救我的人，希望从平行世界见到我的人。我怎么能不见她。而且，作品中的人，是可以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活下去的。”他没有生气，反倒就着她的话说下去。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她也拿过一个杯子，和他对饮，把自己这么多年经历的，隐藏的；能隐忍的，熬不住的；还有自己平时不怎么说的脏话，全部吐露了出来，好不容易遇见这样一位她主动提出交朋友，还愿意与她相交的，是多么难得啊。

他只是默默地听，一句话也不说。偶尔在抿两口酒之后，点点头表示赞许。

她就这样，语无伦次地说了好久，不知是真醉，还是沉醉在这个场景中不愿醒来。

酒过三巡她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和断浪哥哥说，她摇了摇头保持清醒，期期艾艾地说：“如……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你可以见见……风……风师兄，你……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和他说是吗？”

“女孩子喝成这样可不好。”他沉吟片刻，终于发声，似乎一点没醉。“虽然我说人情这件事必须要学会，但是也要看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值不值得你这样去做。有的时候，需要你勇敢一点，去做你心中想要做的事情，如果你考虑太多，这些事情，你会来不及做的。”

她就这样听着，似乎懂了什么，眼珠儿也转动起来。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一转眼就不见。”因为刚刚，她只是转了转眼珠而已，可眼前的人儿真的不见了。

桌上只有一张纸条“想做的事，立即去做，不要犹豫。至于风师兄，我回去自会找到他的。”

来无影去亦无踪。她能做到的，只有攥紧她手中的纸条。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时按下快门，为他保留下一张珍贵的照片。

【三】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让她的头猛地沉了一下，她扶着疲惫的头接了起来。

“打了好多遍了你都不接，你是睡着了还是怎样？明天是中秋节，阿姨非常想你，想让你回家看看。你说说你，得有多久没回家看阿姨了？”

她定了定神，第二天按照老规矩，和其他员工一起加班。只是她们的包里鼓鼓囊囊地装了很多礼物，她的包里很轻，只有一封辞职信。

关于她辞职的原因有很多，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知道。她是时候，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当天的事情，苏杰开解她，不过是恍惚一梦。

可是当天那张，他说要见云师兄那张纸条，却始终被她攥在手中。

那不是梦，他当真来过。

如今，石川星晏就坐在家中的电脑前面，把心中想说的话，都对断浪写了出来。包括她所有的思考，抉择与等待。

她想，要是我继续写，会不会有一天，他还会回来见我呢？

只是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的好多文章都被出版成了散文集，可是他还是没有来。

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她习惯于站在窗口，望一会月亮。

终究是明月装饰了她的窗子，而她又装饰了别人的梦。

“无论你会不会回来，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的……”

说罢，她再次回到电脑前。继续着她的梦想，继续着她未曾完成的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