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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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二十期:春风花草香的创作

一段优美的旋律流淌在室内，时而低沉婉转，时而高亢激越，是从屋内的一套音响里传出来了。

音响的外壳由油光锃亮的实木打造，纹理优美，几个大大的扬声器排列在正面，泛着金属的光泽，份量十足，此时正在微微地振动。而这套看着就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音响却和室内的其它摆件格格不入，仿佛是明珠蒙尘，又像是锦衣夜行，它的中间放着一个电视柜，表皮有一些地方剥落了，露出原木的底色，上面放着一个老式的电视机，大大的肚子从背面凸出来，呆呆笨笨的样子和旁边大马金刀站着的“侍卫”，不能说有点相配，只能说毫不相干。而屋内其它的陈设的风格也都与电视柜和电视机相似，所以这音响出现在这间房间里就让人感到十分诧异。

不过房屋的主人毫不在意，他正坐在一张有点褪色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两手搁在扶手上，陶醉地打着拍子。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刻的美好，坐在沙发上的人没好气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脸色就不是很好。

他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梳着四六开的发型，穿着灰色西装，脚踩一双黑色皮鞋，手里拎着个礼盒，是一张不熟悉的脸，就问：“谁啊？”

“严老师，我是春娃。”

“春娃？”好似还是没想起来是谁，他又仔细打量起他来。

“隔壁老王是我爷爷。”

“哦......哦哦哦”，不知这回是想起来还是依旧没想起来。

严老师把他请进了屋，看他把礼盒放到了桌上，就知道对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默然不语地看着他。

自称是春娃的男人承受着对方的目光，有些局促不安，多年未见这位老师，他其实对他印象已经很淡了，但当真切地面对面坐着的此刻，许多已经淡忘的往事突然涌上心头。

作为一个村里娃子，读书在他们那个年代只能说是扫盲，很多人根本没想过读出什么名堂来，只要不做睁眼瞎，会做做简单的算术就行。但突然有一天，老师告诉他们，村小学来了个音乐老师，他们有音乐课可上了，孩子们都好奇音乐课是什么东西，学了能干什么？

上完第一节课，有的人大失所望，有的人如痴如醉，但是不用学枯燥的语文数学，难得可以整节课开小差，春娃虽然对音乐课不感冒，但也不讨厌。

这位新来的音乐老师就是严老师，他不仅自己毛遂自荐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来，还自带了一架钢琴，并无偿捐献给了学校。这东西可太稀罕了，超出了音乐课本身，大家对钢琴这东西十分好奇，都想摸一摸，严老师竟然也大方地允许大家在上面戳来戳去，并说要教大家弹钢琴，找寻几个好苗子。

严老师平时和蔼可亲，一遇上与音乐有关的事却近乎苛刻，好多一开始对弹钢琴有兴趣的同学就在他的严厉教导下被劝退了，春娃在一边看热闹，有时还会幸灾乐祸，哈哈哈，又在严老师面前吃瘪了吧。于是家长们就抱怨起来，又不是正经学问，就是随便学学，不仅每次把孩子训得灰头土脸，更重要的还占用孩子给家里干活的时间。

随后村里又来了一个人，他自称是严老师的同学，来看望他的，春娃从未在严老师脸上看到如此高兴的神情，也许是因为他孤身一人在异乡吧，能见到熟人是他乡遇故知之喜。

严老师邀请他的同学给他们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音乐课，两人连手弹奏了一曲肖邦的曲子，然后讲起了他们一起求学时的经历。

那时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年纪，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战区，敌军把他们就读的音乐学校给炸毁了，学校的师生就在短暂的战争间隙抢救学校里还能用的物资。他们用牛车驮着快要散架的钢琴上山，钢琴的琴键已经残缺不全，弦音板也有多处损坏，但他们别无选择，只剩这一台钢琴了。

之后每天的钢琴课都是在山里上的，每个孩子只有二十分钟的练习时间，而当敌军的轰炸机盘旋在天空时，他们必须停下弹奏。久而久之，他们就练就了辨别敌我双方飞机的能力。敌军的飞机总是来势汹汹，在天空中急速的盘旋几下，就会丢下几枚炸弹，而友军的飞机则是不紧不慢，声音平缓和煦，所以他们听到这样的飞机声，可以置之不理，继续弹奏。

通过描述想象，当时的环境是何等危险而艰苦，但严老师的同学说的时候开始是面带微笑的，最后甚至哈哈大笑起来，而严老师也是一脸怀念的神色，这个画面此时从春娃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严老师同学没多久就走了，仿佛风过无痕，但若干年后，有人回忆严老师同学的面容，发现他和一位著名的钢琴家长得颇为相似，一查之下，果然如此。至此，严老师家从门可罗雀的乡村音乐老师，一跃成了村里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逢人便说有个大钢琴家的朋友，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起来，但严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学校教书，找好苗子，不为外界的诱惑所动摇，直到退休以后，日子才开始稍稍清净起来。

所以虽然春娃一句话也没说，但严老师大致能猜到他的来意，见他迟迟开不了口，严老师先开了口：“是为你家孩子，还是朋友的孩子？”

春娃擦了擦汗道：“是为我自己的孩子，孩子三岁了，之后想把他送回老家，城里的孩子现在都上兴趣班，我想着已经亏欠了孩子，就想让他跟着老师您学几年。”

严老师道：“孩子最重要的是父母的陪伴和言传身教，你们不能忘记做父母的责任。”看春娃连连点头，他又道：“我和老王是邻居，孩子愿意的话欢迎到我家里来玩。”

春娃站了起来，紧紧握着严老师的手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